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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临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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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倒影无弹窗 “我没有拯救谁,长官,我只是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头一次见面,这个看上去像个老管家的军官就板着脸当面驳回了弗莱德的好意,“另外,我更希望您称呼我为中校,长官。无论您怎么想,我希望您能把我当作一名军人。”

“那我就代表国王陛下感谢您很好地尽到了你的职责,中校。”弗莱德对他的顶撞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友善地说,“真抱歉,我对您不是很熟悉。尽管您是一位参谋官,但您似乎并不经常在会议上发言。”

“不顾身份地和那群白活了几十岁还分不清战争和打仗游戏的家伙撕破脸皮争吵吗,长官?对不起,我做不到。而且,请恕我失礼,长官您似乎也并不经常在会议上发言呢。”佩克拉子爵,哦,是佩克拉中校神情略带高傲和不屑地回答着弗莱德的问题,此刻的他和那个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的懦弱贵族判若两人。

弗莱德终于露出了他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他微笑着与我对视一眼,而后伸手请这个不同寻常的中校坐下:

“您对战局有什么看法呢,中校?”

“在刚才的攻击中,克里特人已经发出了求援的烟火信号,清晨时分我们大概就会迎来第一批援军,而后的援军会源源不断地赶来。如果敌人的援军受到痛击,对守军的士气会形成沉重的打击,利于我们攻城。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重点不在城镇,而在外围的援兵。”

“如果给你一万五千装备齐全的士兵,你能用多长时间攻入查美拉?”

“如果保证不受援军的侵扰,我想午饭前我们就能够夺取查美拉镇。”佩克拉中校低头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

“很好,和我希望的差不多。佩克拉中校,这里的一万两千步兵队和一千骑兵将在你的指挥下战斗,天亮之前会有大约两千重装步兵赶到这里。我命令你,务必在中午之前拿下这座城镇。援军的问题你不用考虑,我会掩护你。”尽管我知道弗莱德天才的脑袋里经常会出现许多让人出乎意料的念头,但我这次还被吓了一条。弗莱德一边说话一边喝了一口水,好象他所说的只是类似“帮我把书拿来”或是“你的扣子掉了”之类的无关紧要的话,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就将自己的指挥权交了出去。

听了这话之后,佩克拉中校全身一震,惊讶地张大了嘴。他没有想到,短短几句话就使他成为了这支军队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而身为统帅的弗莱德要去掩护他的作战。他结结巴巴地说:“长官,这,这不可能,您不能以不足三千的轻骑兵去阻拦援军……”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中校。”弗莱德站起身,将国王陛下亲赐的佩剑解下来交给佩克拉中校,“拿着它,如果有人违背你的命令,不要留情。如果你真的担心我的安危,那就早一点攻占这座城镇。”

弗莱德说完,转身就向骑兵聚集的地方走去,只留下手捧佩剑不知所措的佩克拉。在弗莱德离去的方向,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一道细小但明亮的光芒擦着地平线不安地跳动着,带着血与火的颜色。

你不用知道是谁第一个举起武器,也不会知道是谁第一个扑倒在地。当战斗在渐渐明亮起来的黎明十分重新打响时,你能看见就只有渴望鲜血的武器和赴死求生的战士。我站在弗莱德身侧,看着重新开启的杀戮之地,心中充满了疑惑。

“你为什么不亲自指挥战斗?”我问。

“我不是神明,杰夫,不可能同时指挥两处战斗。必须有人去阻挡援军。正如佩克拉所说的,最重要的战场在城外。这支军队只能由我来指挥,我的朋友,这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弗莱德开朗地对我眨了眨眼睛。

“你就那么信任佩克拉中校?或许他不过是个只会说说而已的老家伙,和那些贵族子弟没有什么不同。这太冒险了。”罗迪克在一旁说道。

说到这个问题,弗莱德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是啊,这很冒险,但是我只能信赖他。罗迪克,包括你,杰夫。很遗憾,坦率地说,你们并没有依靠自己独立的判断进行战斗、总揽全局的能力。而起码佩克拉中校有过人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对于整个战局的把握比你们都要强。”

弗莱德的话让我们一阵羞愧,同样感到脸上无光的还有旁边的红焰。他的评价是中肯的,一语道破了我们和真正出色的将领之间清晰可见的巨大差距。我觉得有几分气恼,气恼自己的无能,无法在我的朋友需要时站出来,分担他肩上的重担。

“不要气馁,朋友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出色的一面。罗迪克,你是个出色的战地指挥官,能够在最短时间内将命令转化为行动;红焰,你是最好的战士,有你在,我们的士兵就不会丧失斗志;而你,杰夫,或许你在战场上并不出色,但却是天才的后勤保障调度者。你们不比任何人差,我为有你们这样的友人而骄傲。”看到我们有几分沮丧,弗莱德面色放缓,友善地安慰着我们。

我必须承认,得到他的赞扬让我感觉好多了。

查美拉城下,激战在继续。

弗莱德的眼光是正确的,这支原本几乎在城门前崩溃的部队在佩克拉中校的指挥下发挥出了强大的战斗力。他们屡次以万钧之势强攻一点,而后故作败退,让守军精神松懈,却又在敌人疏于防范的地点重新发起强大的攻势。一次、两次……连续三次,中校的小小诡计都差点成功。直到第四次,城头的克里特人似乎察觉到了中校的惯用手法,当第四次进攻退却时,他们密切注视着德兰麦亚攻城部队后阵士兵的调度动向,随着城下军队的游动转移防御的重点,以防对手再次攻击自己的软肋。可就在这个时候,刚刚响起的后退的锣声忽然变成的进攻的号角,已经陆续撤退的攻城部队马上掉转头来重新扑向城墙。在后阵缓慢移动的两支部队停止了横向诱敌的动作,转而加入到对城墙的攻击上来。这次反扑来得如此汹涌,让克里特人措手不及,以至于许多德兰麦亚士兵已经攀上了城墙。可惜,克里特人在危急时刻显现出了他们强韧的一面,散落在城头的士兵迅速地集中起来,重新组织起强有力的防御,将,将他们已经踏上城墙的敌手再一次逼下城去。

在这一次次机动灵活的攻击中,德兰麦亚军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纪律性,所有的命令都得到了正确迅速的执行。即便前后矛盾的指挥号令让战场上的士兵们做起了看似徒劳无功的折返跑,也没有一个人违背。尽管指挥他们的只是一个中阶军官和并不十分显赫的贵族,但贵族军官们依然收敛起了自己的高傲和任性,没有做出任何有违战场规则的举动。我想,这里面应该有卡吉尔伯爵的一份功劳,他奉上自己的一颗人头,教会了这支部队什么是命令、什么是处罚。当然,失去了头颅的伯爵是不会再争抢属于他自己的这分功绩了。

此时的查美拉镇,就仿佛水中的岩石,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浪侵袭。那一波波由杀人利刃堆积成的浪潮随着佩克拉中校手中的佩剑,涌起在它们应当涌起的地方,用一个又一个生命的消逝来考验着这道城墙的坚固。

我第一次看到佩克拉中校持剑的样子。即便手握晶亮的利刃,但他看上去依旧不像是一个军人,而像是个手拿教鞭的教师。他松散的右手和扭曲的握姿无不说明这个在指挥方面出色的将领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近身战斗的训练,甚至有可能连个手持空酒瓶的醉汉都不如。仅看他的这付模样,我真会怀疑这样的人是怎样混入军队的,看看上去和那些为了前程在军中镀金的纨绔子弟没有任何区别。他的身上看不出丝毫军人的痕迹,除了他的目光。他望向战阵中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闪烁着剑锋一样的神采。那是一个属于战士的眼神,而且是一个久经沙场、见识过无数死亡和鲜血的老战士才有的眼神。

此时,清晨的朝阳带着浓浓的杀气腾空而起,遍地的血痕融进明亮的日光中,带着几分晶莹的悲痛,仿佛大地女神因为不忍见到这杀戮的惨状,流淌出殷殷的血泪。在佩克拉中校的指挥下,攻城军的主力全部转移到了城东方向。尽管部队在这里会受到护城河的阻拦,但因为面向阳光,克里特人的弓弩也失去了准头。

这次攻击已经不是如前几次所做出的佯攻姿态,经过几次的试探,佩克拉中校暂时放弃了逐渐被敌人适应了的机动战术,决定在这里和克里特人打一场堂堂正正的攻城战。他聚集了手中最强大的力量,希图在有利的天象帮助下一举奠定胜局。他选择了正确的时机和正确的地点,平日里为大地送上温暖和光明的太阳这时候对于克里特人来说无比狰狞,几乎平行照射的阳光直刺入克里特人的眼中,把他们的视线涂抹成或明或暗的色块。隐藏在这些色块后面的,却是德兰麦亚人无情的箭雨。

更多的木桥出现在护城河上――幸亏我们事先备齐了足够多的木板用以应付这道讨厌的河流,否则佩克拉中校这种频繁移动的攻城方式在这条谈不上宽广的护城河前一点作用也没有――而后,攻城的云梯搭上了城头。这些特制的云梯顶端带有一个铁质的抓钩,一旦它挂住城墙的垛口,想推倒云梯就不再是见容易的事了。

即便借助着有利的天象,我们的战士仍然前进得十分艰难。城头的克里特弓箭手虽然失去了准星,但他们没有失去抵抗的意志,更没有失去手中的武器。为了将阳光的影响降到最低,他们甚至将身体探出垛口,向城墙下垂直射击,用手中的武器收取着敌人的生命,全然不顾将身体暴露在攻城者危险的箭雨中。他们的损失是惊人的,我从没见过在一场攻城战的起始阶段,防守方的远程攻击部队会遭遇那么大的损伤。

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更多的德兰麦亚人在摸到城墙之前就被可怕的羽箭带到了灵魂的归处。但他们无法完全阻挡住他们的敌人:德兰麦亚人无处可退,只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夺取这座城镇,或是在内无粮草外不救兵的情况下悲惨地死去。这道条件苛刻的单选题几乎让攻城的德兰麦亚士兵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几乎是必死的,但即便同样是死,为什么不在死前挣扎一下,将夺取自己生机的仇敌一同拖入地狱呢?

因此,我们的士兵攀上了城头。

第一个人将双脚踩在城头的砖石上,他伏下腰身,奋力用手中的战刀荡开袭向他的刀枪。毫无疑问他是勇敢的,并且武艺精湛,能够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一次次躲闪开来自各个方向的致命攻击,甚至还能在反击中砍下一个敌人的右手。如果他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起码会成为小队长一级的下层军官。凭他的身手,完全能够胜任这个位置。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

在他回身挡开一把当胸劈来的战斧时,看见了一支瞄向他面部的箭。

他愣了愣神。

那支箭射中了他的脸。

强劲的弓弦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发挥了巨大的威力,将整个箭头深深地扎进了他的面孔,箭尖扎破了他的颅骨,从后脑的位置探出头来。这可怜人的五官纠缠在箭杆的周围,鼻子完全陷下去,嘴唇被挑开,露出泛黄的牙齿和支离破碎的牙床。被撕裂的眼眶无法拖住眼球的重量,右眼珠从脸孔上被挤出来,眼珠后拖着一条细密但很有韧性的肉质血线,我记得听米莉娅说过,那似乎是一种叫做“视神经”的东西。因为颅骨被穿透,一堆带着血丝的乳白色浆液从原本应该是他鼻腔的位置流出来,瞬间溢满了他的面孔――如果他还能算是有面孔的话。

我在城下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由得为这个早逝的年轻人惋惜。可是,在战场上,又有什么能够真正保护你的生命呢?勇敢吗?智慧吗?武艺吗?又或者是你的武器、你的坐骑,你那无人知晓却又似乎无处不在的运气吗?

不是的,这一切都没有用。在这个颠倒了世间一切正义和道德的地方,勇士的生命未必比懦夫更长,蠢材的呼吸也不一定比智者更短?运气?那更是一句笑话。活下来的人才有运气,但有运气的人却未必活得下来。

想必克里特的指挥官也感受到了危险的压力,他在城头大声吼叫着,亲自率领着他的亲随一次次冲入战团,将立足未稳的德兰麦亚人砍下城去。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足够的高度,不再会给克里特人带来更多的麻烦。城内驻守的克里特守军也一拨拨赶上城墙,冲入纷乱的战阵之中,用自己的勇武填补起同僚们因死亡而留下的空白。克里特弓箭手们也再次奏响他们死亡的弦乐,一次次将冲向城下的敌人逼退。

终于,失去了后援城头的德兰麦亚士兵一个个被占据局部优势的敌人绞杀,德兰麦亚的军阵中传出后退的指令。我们的战士们在敌人的欢呼声中退却了。

我向佩克拉中校站立的地方望去,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眼望前方,目光坚定有力,丝毫没有因为这一波攻势失败而懊恼。我又抬头看了看天,这正是清晨空气最清新的时刻,太阳流尽了最后一滴红色,将炽白的光线撒满大地。

“别着急,”弗莱德看见我的举动,轻拍我的肩膀说,“我们还有时间。”

忽然,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从东南方向传来,那个方向扬起飞扬的尘土,仿佛一团雾气,遮挡住远处的山影。

查美拉城头同样传出一声号角声,声音激越急促,似乎是带着催促的意味。战场上,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城头上的士气高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克里特士兵们还没有从刚刚逼退强大攻势的喜悦中挣脱出,就又被援军的到来调起火热的斗志。而攻城部队的士气则因为敌人援军的出现变得低落。

“轮到我们上场了。”弗莱德跃上马背,抽出他的战刀“墨影”,大声喝道:

“全军集合,特种冲锋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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