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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3、切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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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不是别人,便是当年的丁连山,宫宝森的师兄。

    他表面上是递银子,给见面礼,其实却是在向苏乙出手。

    他这手一伸,外行人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内行人,尤其是有眼光的高人却能看出,这是极为高深的杀招,蕴含着许多后续复杂的变化!

    这绝不是夸张,更绝非虚头巴脑玄玄乎乎的东西。

    你看丁连山,双脚一前一后,前脚尖向前,后脚横亘,双足微微分开。

    这是八卦桩功中的梅花桩,这么站桩讲求脚似弓,腰如轴,身若游龙气如旗。

    什么意思呢?

    脚似弓,是指这种桩功的站法和其余桩功不一样,它要求脚跟和脚趾尖抠地,脚底是不能挨地的。

    如果你见过猫科动物捕食前的架势,就会知道这么站桩最大的优势便是“发力迅猛”,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作出反应,所谓“遇敌好似火烧身”,便是打这儿来的。

    一旦敌人有所反应,就好像是火星子顺衣领掉进身上反应那么大。

    腰如轴,便和双足丁字站位有关,这么站位,整个人扣摆转换随意自如,苏乙不管从哪个方向发动进攻,丁连山都会在第一时间以正面对敌。他的腰就像是个轴承一样,可以让身体随时转到任何方位。

    身如游龙和气如旗,前者说的是“动似江河静如山”,后者说的是“气遍身躯得自然”。

    前者是指八卦步的矫捷灵活,后者是指八卦劲的收发自如。

    丁连山毫无疑问是一位入微的宗师,就这么一个初学者都会站的梅花桩,愣是让他站出一种毫无破绽的境界。

    而他递给苏乙银子的手臂伸平,看似软踏踏,实则是“空”,随时准备着劲气注入。一旦动手,这根手臂防可化为铜筋铁骨,攻可成为杀人利器。

    这是桩功最高境界的特点,桩功臻至大成,浑身上下都是松垮垮的,看似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则力气无处不在,如果你去推他,只会推个“空”,不但对方不倒,人家随意游走劲气,就能把你掀翻出去。

    这便是老辈传统武人,把桩功练到炉火纯青才能达到的境界。

    后世一些骗子见过老前辈的神威,不明就里,也照猫画虎,对着镜头表演隔山打牛把人震飞,愣是把神奇的武学境界,变成了三流骗术,诚为可悲可叹。

    苏乙想要打成这样的境界,毫不夸张地说,至少还差三十年的火候。根本无取巧的可能。

    有个道理叫做“凡事都有两面性”,这话是不假的。

    如果苏乙武功低一点,脑子蠢一点,这个时候大大咧咧不管不顾上前,反倒有一定的概率“乱拳打死老师傅”。

    偏偏苏乙是个高手,脑子转得很快,想象力也很丰富,这就要了亲命了。

    丁连山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苏乙瞬间就脑补出几十种被对方以各种招式打倒在地的画面!

    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去拿那块银子,都会被对方迅速以各种招式制住或击倒,无一例外。

    只要他去动那块银子,在他手碰到银子的第一时间,丁连山势必会“遇敌好似火烧身”,对他施以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如果丁连山对他有杀心的话,那么当他手碰到银子的那一瞬间,就是苏乙身死的那一刻。

    冷汗不知不觉浸透了苏乙的脊背,苏乙面色凝重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丁连山则笑吟吟举着银子,也一动不动。

    就连一边看着的宫宝森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扰乱了两人的节奏。

    场面格外寂静,时空仿佛凝固在了当下。

    炉灶中的柴火发出“哔啵哔啵”的燃烧声。

    锅中的蛇羹“咕嘟咕嘟”滚得正欢。

    又不知过了多久,豆大的汗珠从苏乙额头缓缓滴落,但他依然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去擦。

    他脑海里仍瞬息万变,想着破解之法。

    其实这样的考验对苏乙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不是传统武人,对于传武中这样的“精细活儿”,他真的很不擅长。

    这样的考验其实在实战中根本用不上,因为上了擂台瞬息万变,你每分每秒都得注意力高度集中,每分每秒都要根据敌人的动向做出各种反应,哪儿有工夫想这想那?

    所以苏乙从未面临过这样的考验,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文斗”。

    这道试题对于苏乙来说,就是微分方程式。身为一个出色的“会计”,这道题对他来说专业都不对口,也明显超纲了。

    这绝对是苏乙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最漫长的沉默,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分钟?十分钟?亦或是二十分钟?

    厨房里的三个人就这么呆呆地站着,没有人动一下,也没人说一句话。

    此刻的苏乙浑身上下就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一样,湿透了。

    这是苏乙头一次为一个男人湿身。

    某一刻,终于丁连山开口了。

    他笑着说:“小伙儿,长者赐,不能辞,这块银子,亻……哎?”

    话说一半,他表情僵住满脸错愕。

    看着拇指和食指之间空荡荡的位置,丁连山陷入茫然。

    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在刚才丁连山话说一半的时候,苏乙动了!

    动若奔雷!势如闪电!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出手,一把就捞走了丁连山手中的那块银子,而丁连山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

    苏乙握着银子,后退一步对丁连山拱手一礼,笑了笑道:“多谢前辈相赠。”

    人一开口,就会泄气,一泄气,就会分神。

    苏乙便是趁着丁连山分神的那一刻,迅速出手夺走银子。

    他的出手没有任何技巧,也没有蕴含后续任何变化,甚至出手时没有考虑任何防备的问题和后招的设计。

    只一个字——快!

    极致的快!

    干脆、利落、简单!

    对于丁连山来说,这场考验苏乙无疑是取巧,甚至是耍赖的。

    谷鉅因为苏乙是趁他说话的时候出手的,相当于偷袭。

    这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但对于苏乙来说,是丁连山自己沉不住气。

    如果丁连山一直不漏破绽,一直不说话,那么着急的肯定是急于破解的苏乙。

    “老了老了,反倒是被一个年轻人上了一课。”丁连山有些神情复杂,“这人呐,沉不住气就要遭。火候儿不到,开口都不行。”

    “是晚辈取巧了。”苏乙坦然道,“我破不了您的局,只能等您露出破绽。”

    “这也是破局的一种办法,而且是很聪明的一种办法。”丁连山对苏乙道,“聪明的人,才能把武功练好。小伙儿,你觉得你是聪明人吗?”

    “我是个勤快人。”苏乙道,“勤能补拙。”

    丁连山笑了:“你这孩子,是个滑头。”

    说到“滑”字的时候,丁连山突然出手,闪电般一掌刺向苏乙的咽喉!

    这一招刁钻突兀至极,是八卦牛舌掌中“老牛舔犊”这一招。

    好在苏乙神经并未完全放松,几乎是丁连山动手的第一时间猛地下潜右摆一记右勾拳打出,痛击丁连山的左肋。

    招式未至,丁连山已变招,原本的老牛舔犊下一刻变成了倚马问路,一个单换掌下拨,便将苏乙的攻击拨到一边,进步的同时,右肩狠狠撞向苏乙的鼻子。

    苏乙曲臂横档于脸面之前,下一刻丁连山猛烈撞击便至,苏乙受力顺势侧身退一步,却提肘攻丁连山的下巴。

    丁连山反应极快猛地后仰,但苏乙得势不饶人,在右臂掩护下左臂无声自丁连山怀中穿插斜斜而上。

    丁连山再仰倒,已类似下腰的动作了,便在这时其袖中突然弹出一抹寒光,就势往上一划。

    苏乙吃了一惊急忙跳开,只听“哧”地一声,他的衣衫竟被划开一道口子!

    若是再慢半分,苏乙就会挂彩!

    莫名其妙动手,现在又莫名其妙掏兵刃?

    就算你是前辈,也未免过分了吧?

    苏乙怒从心头起,就要喝问个明白,哪知丁连山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上前刷刷两下,猛攻苏乙,逼得苏乙不得不连连倒退,最后退到墙根,退无可退。

    刷!

    下一刻,丁连山手中细长寒芒恶狠狠当头向苏乙刺下。

    当!

    千钧一发之际,苏乙从后腰抽出蝴蝶双刀,刀刃交错,拦住这一击。

    尖细的锋刃近在咫尺,虽还相隔数寸,但微微颤抖的寒芒已迫得苏乙眉心针扎般刺痛!

    他想杀人?

    苏乙又惊又怒,这下再不客气,脚踩二字钳羊马,双刀瞬间变成反手下挟刀,左手刀隔住丁连山,右手刀恶狠狠抹向丁连山的脖子。

    丁连山后退半步,但苏乙得势不饶人,进步紧逼的同时左手刀刷刷刷三刀猛扎丁连山胸口。

    当当当!

    丁连山如水袖轻拂,轻描淡写化解了苏乙的攻击,突然跳出圈外,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就成真了,没法收场了!”

    “……”苏乙强忍住追击,眼中杀机隐现,沉声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丁连山笑着连连摆手:“没啥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本事。生死间才见真本事,小伙儿啊,就你刚才那两下子,这世上在刀法上能胜你的人,我只知道三个。”

    “哪四个?”苏乙下意识问道。

    “一个是我,一个你应该见过,姜福星。”丁连山笑呵呵道,“还有一个叫中山博道的哲彭人……”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把扯开衣领,露出左肩斜斜往下一道狰狞可怖的刀痕,刀痕自肩头向斜下方蔓延,被衣物遮挡,不知有多长。

    但只看皮肉翻卷的程度,便知这一刀必然深可见骨,丁连山中了这一刀不死,也算死里逃生了。

    苏乙心下凛然。

    只听丁连山接着道:“我年轻的时候碰到这个人,当时我连人家三招都接不住。后来我苦练刀法,觉得自己有本事和他一战了,但却再也没见到过他。”

    说着,丁连山穿好了衣服笑呵呵道:“人老了有个好处,就是做事可以稍微过分点,年轻人出于尊老,也会原谅。这就叫倚老卖老,小伙儿,你说呢?”

    苏乙微微沉默,突然收起刀笑了笑道:“前辈说得有理。”

    “良辰,你去门外等我,我和师哥还有些话要说。”宫宝森突然开口道。

    “是,宫师傅。”苏乙对他躬身一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厨房里陷入沉默,直到听到外面大门关闭的声音,宫宝森才看向丁连山:“是他吗?”

    “是他。”丁连山面色凝重。

    宫宝森的心沉下去了。

    他最不愿意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近半年来,他好几次做噩梦都梦到现在这一幕,这一幕最终还是在现实中发生了。

    “唉……”宫宝森长长吐出一口气,眼中露出痛苦纠结之色,“当初三儿惨死,我一度也觉得是他,只是一直没证据,而且也觉得他根本没有理由下手。”

    “三儿的刀伤有两处,一处在咽喉,一处在心脏。两刀都是奔着要命来的,可见凶手动手的时候就压根没想让三儿活下去。”

    “我仔细研究了三儿的伤口,发现此人出刀有一个很微小的特征,那就是这两刀致命伤,刀口入身之时,总是微微向上倾斜一个很小的角度,但一旦刀子割破皮肉,刀子就会迅速竖直。”

    “这种发力方式不是整劲发力,而是腕子用力。但偏偏切割如庖丁,势如破竹,十分顺畅,绝不像是不懂发力的蛮人所为。”

    “少年宗师……”宫宝森自嘲一笑,“发现了这一点,其实我已经锁定,杀害三儿的凶手,就是耿良辰了。但我还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耿良辰和三儿在那之前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杀了三儿?没有道理啊……”

    “要说这孩子是个表里不一的奸佞小人,也算是个理儿。但这孩子不是,他杀鬼子,杀汉奸,宁愿自己少拿钱,也要给津门七万多力巴多分钱,造福万家。而且胸襟宽广,腹有山河。年纪轻轻,就想着振兴国术……”

    “你就是把他夸上了天,也阻不了我为三儿报仇!”丁连山突然打断了宫宝森。

    “我就这一个外甥。”丁连山淡淡地道,“我一直拿他当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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