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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顽贼-> 第六百九十八章 乱战 第六百九十八章 乱战
- 擎电铳当然是打明军爆的。
刘承宗的元帅府连重鸟铳、抬枪,这些已经列装的制式火器都造不够。
尽管他手握西北所有手工业重镇,但较之不断扩编的军队、短时间过度扩张的势头,装备缺口始终很大。
所以更不可能去浪费工力,再去打造擎电铳这种高精尖且并未列装的单兵火器。
当然刘承宗在去年冬季得到擎电铳之后,确实有将其加入工衙打造序列当中的想法,送了几杆给师成我。
得到的答案令人失望,这玩意没半年,元帅军的造铳匠玩不转,再加以改进,又是半年,等到大规模生产,至少要崇祯十年了。
好在刘承宗也没那么执拗,本来他弄到这玩意就是意外之喜。
这批擎电铳来自张天琳一炸白广恩,一共缴了一千多杆,都是崭新的好物件,据说到手时铳床上的油味还没散呢。
但当时张天琳的仗确实难打,人家一营人孤军深入甘肃,既没有补给也没有支援,把甘肃腹地搅个天翻地覆,刘狮子也不可能跟手下抢战利品。
就连所谓的处罚,都只是那些马匹,来安抚被抢夺装备的粆图台吉而已。
这种好东西,刘狮子肯定不会索要。
所以擎电铳就一直在张天琳手里,直到去年进关中。
张天琳先升任潼关总兵,后来改革军制设立驻防旅,又就任关内道总兵官,一个大营扩编为下辖四营的关内旅。
他的装备缺口很大,这才在调整军备的时候,把擎电铳当成废品交上去,以换取新造的重铳、抬枪和火箭车。
擎电铳是好东西没错,否则张天琳也不会一直在手上拿了一年多。
但这东西在他手里,确实和废品没什么两样。
这跟擎电铳生不逢时的历史有关。
创造它的人是赵士桢,发明于万历二十五年之前。
当时正值万历援朝之战,赵士桢上进器疏,将自己仿制、研究、改进、研发的四种新制陆军火器交给朝廷。
四种兵器,分别为鲁密铳、西洋铳、擎电铳和迅雷铳。
其中西洋铳,是西洋水兵的轻型火枪,管长铳轻装药少,弹重八分、装一钱,口径非常小,打得准、威力小,易用于南方步兵,针对无甲敌军。
这玩意当时在南方仿制很多,都叫鸟铳,民间也会用它打猎,因为装弹小、用药少,打中小鸟也不会打碎。
鲁密铳则仿制自奥斯曼火绳枪,管长且,重于西洋铳但轻于倭铳,便于步战。
擎电铳则是佛朗机式,用于精兵战场速射,能在最快的速度打放六发。
迅雷铳则有五个管子和一面盾牌,是三眼铳的替代升级。
赵士桢的进器疏有很大野心,因为这是火器花队的一系列装备设计。
只不过当时的大明,张居正已经不在了,万历皇帝也过了亲政的热情,军器改革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不过也不能说没意义,至少被工部记录下来,并制造了一批交付京营。
而赵士桢则在此基础上,创造了制造更简单、后世影响更大的兵器:三长铳。
不过比起三长铳,这个时候的人们普遍都管它叫鸟铳。
所谓三长,指的是西洋铳管轻便致远、鲁密铳机的迅捷并加上火门机、倭铳床的稳重,兼具三种单兵火枪的长处。
最重要的是这种改进仅在于形制设计,不会花费太多工夫。
也就成了崇祯年间的鸟铳。
而改变构造的迅雷铳、擎电铳,一直要看各地督抚喜好,对军器感兴趣的就造一批,但都不能取得什么实绩。
毕竟新兵器,需要专门训练配套战术,甚至还需要配套的战车装备等支援武器。
所以真正大规模列装部队,要等到天启年间的山东新军了。
不过那支新军,后来跳槽了。
擎电铳确实是个好兵器,针对性很强,设计的敌对目标就是倭子和北虏。
这俩对手的共同点是铠甲很差。
而张天琳需要的兵器刚好相反,他的核心武器是火箭弹和战马,需要对付的是挨了一轮火箭弹之后还站着的敌人。
这种对手要么运气好,要么运气一般但铠甲、盾牌、战车厚实。
前者用马刀就能解决,后者则需要抬枪和重铳才能撂倒。
擎电铳不行。
它本质上是一种枪式佛朗机,而且在刘承宗眼中,是佛朗机非常成功的改型。
使用佛朗机标志性的榫式结构,母铳尾部不用螺丝封死,就是前后用两根插销、两个铜圈固定在铳床上的管子。
配备六根五寸长的子铳,表面上这玩意是子弹壳,但实际上它是真正扛膛压的铳管,造价高昂一多半原因都在它们身上。
子铳前后都有凸出小嘴作为卡榫,预先装填弹药后,前面的小嘴卡进管子里,后面的方形小嘴卡在铳床尾部的卡榫槽里。
同时子铳尾部还有一个方孔,用一个外部插销,穿过铳床和子铳,把它固定在铳上,以防射击时后跳。
子铳的两个卡榫和插销严丝合缝,并且在子铳上装有带照门的小铜盘。
这个构造是赵士桢将新造铳呈进朝廷后发现漏气弊病,再度改进的结果。
但这个铜盘设计不是为了减少漏气,而是为避免泄气燎伤射手眼睛。
所有火枪,或多或少都泄气,前装火绳、燧发的传火孔也泄气。
只要能击发、把弹药打出去,泄气对威力的影响……有很好的解决方式。
它不是不计成本的减少零件间隙、减少漏气。
至少在前工业时代,后装枪漏气问题,最具有性价比的解决方式,是在设计上多装三克火药。
打三钱弹的鸟铳,装药也是三钱;而打二钱弹的擎电铳,装药是二钱五分,根本不怕漏气。
而优势则在于是速射,它的发火机制既不是燧发、火绳,也不算火门,而是预先和弹药一起装在子铳上的药线,不怕颠簸也不用临阵撒引药。
因此能在其他火枪打两发的情况下打六发,并且便于马上装填、打放。
作为单兵火器除了两钱弹威力稍小,基本上没啥缺点。
但张天琳要的是重兵器,这个轻型速射火枪,显然不能满足他的需要。
一波火箭弹炸过去,剩下的敌军必须精确瞄准才能打中,与其端着火枪打半天,还不如骑兵冲过去撞死他们。
如果火箭弹没打中,那张天琳更没有必要跟人对射了,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回头再伺机给他一波火箭弹就是。
这批擎电铳到刘狮子手上,也没派上啥用场,拢共千杆上下的数目,没到能配发全军使用的程度,甚至有些子铳还需要重新打造补齐。
而羽林骑则在年前刚弄到一批泰萌卫特产,个个拿着燧发手枪玩得正高兴呢,也不想再换长枪。
因此,刘承宗就挑了八百八十杆,分别批给野战一旅二旅的游兵营,四个汉兵司,每司二百二十支。
它们初次作为元帅军兵器现身战场,就在骑兵混战中立下一功——这玩意比三眼铳打得远,又比寻常鸟铳打得快,关键是骑兵能在马上换弹。
改变了骑兵交锋的规则顺序,像作弊一样。
初次交战,双方一共投入四五百骑的规模,明军左镇的徐勇部骑兵被打得落花流水,成片成片的骑兵落马、乱跑、坐骑不听使唤,载着主人逃离战场。
不是人被打中了,而是那些元帅军骑兵由于瞄准问题,都瞄着块大的打,一枪枪都朝战马放去。
两钱重的小铅丸很难对体型庞大的战马一击毙命,却能让这些大牲口失去战斗力。
失去战马的明军骑兵反应很快,训练有素地结出小队,依据倒地战马作为掩体,拖拽被倒马压住的伤兵,背靠背结阵防御往来冲突的元帅军骑兵。
但战场优势显然不在他们这边,以至于被驱逐至各处的明军骑兵不约而同地选择结队行动,最后干脆策马奔至步阵,纷纷下马,硬是以战马趴在外围,结出了个近百人的步兵小阵。
这跟左良玉的计划完全不同。
徐勇更是被打红了眼,又派遣二百骑兵压上去,左良玉都没来得及制止,早就蓄势待发的骑兵便扬尘而去。
只不过元帅军那边,骑兵却没有继续车轮战的想法。
那些端着擎电铳的汉兵司骑兵各自聚集商量几句,便在战场上大声呼和,很快人们用火枪瞄准明军阵外的战马放铳,蒙古司骑手也以盘旋环阵逼近放箭。
一阵火枪爆响、箭如雨下,把战马射伤射杀个七七八八。
随后一声唿哨,蒙古骑兵纷纷用钩镰枪勾起落马袍泽,马队赶在敌骑抵达战场前向己方军阵从容撤退。
而在战场另一边,马科挥手之下,早有准备的另外四个马队结阵而出,再度像早前的变阵那样,结成四骑一组的小队,铺开了迎着敌骑而去。
先前的骑兵往营阵退回,原因并不复杂,马科一看就能猜出来。
他们的擎电铳只有六个子铳,打完六发就得重新装弹了,骑兵交战的环境难以应付装弹,自然要想办法退回来。
一时间战场上出现很搞笑的一幕。
最开始是明军支援骑兵气势汹汹往战场上走,元帅军骑兵退出战场,但等元帅军的支援骑兵也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奔去时,他们连丢在战场上的下马骑兵都没管,扭头就往本阵撤退。
反倒是正在东北方向散阵迂回的左镇参将周仕凤摇旗下令,发麾下五百骑浩浩荡荡地往战场奔去。
马科连忙在阵内鸣金,呼唤奔出去的骑兵退还,周仕凤部的骑兵则一部份紧追不舍,进行驱逐;另一部分则前去救援友军,试图将近百下马骑兵救回。
结果刚进射程,欧阳衮阵内就升起了火箭。
六颗火箭弹曳着尾焰升空,在尖啸声中划出高低不一的抛物线,快速穿过战场,并在后半程歪歪扭扭打着转儿,砸在下马骑兵方阵的方圆二百步范围之内。
周仕凤的骑兵散得很开,仍有一颗火箭弹飞落在五名结队行进的骑兵头上,半空炸开的铁片铁子当场打死两人、打伤一人,炸伤了两匹马。
这队骑兵的伍长运气很好,火箭弹在他的头顶正上方炸开,弹体铁壳在他眼前飞削落地,连人带马都没被任何一颗铁丸打伤,却被吓得面色发白心有余悸。
战马被爆炸惊骇人立而起,驮着他都跑出去二十步远了,他还在马背上来回摸索布面甲和钵胄,试图找到并不存在的铁子孔洞。
虽然六颗火箭弹造成实际战果,可能还不如六杆铳放响,但从天而降的攻击方式、飘忽不定的弹道射击,依然给这支骑兵造成极大的心理震慑。
甚至连爆炸地点二里外周仕凤的本营军兵,都不自觉散得远了点。
正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战场吸引时,西边十里外村落大宅的绣楼屋脊上。
刘承宗正铁着张脸,端望远镜俯瞰战场。
兵团主力的先头部队还在七里之外,第一旅塘骑在半个时辰前占领了这座苦水河畔的村庄民堡。
随后的半个时辰里,塘骑继续向战场蔓延,并逐渐与左良玉放出来的侦骑交战,同时也陆续有五六百骑进驻民堡内外,做好警跸。
刘承宗带了少量护兵,第三批进入庄子。
一进庄子他就干了两件事。
一是命亲随拿出银两,向庄上百姓采买粮食,并雇妇人生火架灶、打水劈柴。
第二,就是端着望远镜爬上东边最高的大户绣楼,口中还念念有词:“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大傻子跟人家砰砰打起来了!”
先前是任权儿那放炮诱敌,这他还能理解,但眼下那边炮声停了,塘骑又报告这边听见噼里啪啦的枪声,甚至还看见火箭飞起来的动静,让刘狮子充满疑惑。
一看不要紧。
刘狮子即使端着望远镜也看不清纷乱的战场上谁是谁,他甚至分不清几座营阵究竟哪个是明军、哪个是自己的部下。
但他能看见,离他只有五六里远距离有处营阵,阵内悬挂白虎大旗,还扎了一座非常醒目的中军帷幕。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
元帅军没有这样的帷幕。
“张勇,五百骑,一人双马,敢不敢冲过去给我把那个帷幕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