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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再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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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是临时起意的决定,但同行苏佑之还是策马随车,来到横街旁安邑坊坊门附近。作为长安城内,大量乐工、伶人和倡优等乐籍,及其家眷,亲族所聚居的街区;这里也汇聚了汇聚许多相关行当。

    因此,在这条遍布着调弦声声的大街上,女孩儿很快找上了一家,尚未关门的乐器铺子;主动下车步入其中。然后,从一排的萧管横笛的架子前,让迎上前来店家主事,拿出成色最好的私藏货来。

    然而,就在对方连忙转身而去,鸡飞狗跳的催促和支使着伙计、小厮们,忙作一团的同时;女孩儿却是主动凑到苏佑之的身边,冷不防对他道:“似乎有人藏在车底,还请苏宦者替奴奴看一眼。”

    下一刻,苏佑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的对着,陪同在旁的玄霜微微点头;几步就踏出门外去了。但他也未曾直接采取行动,而是对一名亲随耳语了几句,驱使他快步远离消失在街口。

    紧接着他就带着剩下几人,纷纷取下系挂在鞍具上的兵器,在保持一定的距离之外,隐隐的围住了马车停放的位置;而这时,店内的主事也亲自捧着托盘,将绸布包裹的数支箫笛呈在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却也神色如常的,像模像样的当场挑拣起来;就在她选好了其中一长一短的,一只湘妃竹的斑横笛和一支蓝田玉的小竖笛,而让玄霜掏钱代付之际;街头上也终于传来了成片小跑的脚步声。

    却是一群身穿扎片半甲和卷边盔的金吾巡兵,手持朴头枪、双手锤、铁杖等物;匆匆奔走而至。也让一路上陆续归回坊区的寥落行人;不由惊呼连连的退让和躲闪在路旁,然后又窃窃私语不休……

    如此这般毫无遮掩逼近而来的动静,也自然惊到了不知何时,藏在车底盘下的那个存在。就算女孩儿转身望向外间的刹那,从车下骤然闪出一个幽魂般的黑影;如蛇形蜿蜒着贴着轮毂飞窜出街道。

    但随后响起的啪啪裂空声,却在其身前的地面上,激溅起数道尘土碎屑的鞭痕,却是苏佑之当先出手了;而剩下的那几名亲随,也配合默契的组成一个反弧面的阵列,据刀持剑倒逼和包围向对方。

    因此这名不速之客,也只来得及抽身奔逃一半,就不得不奋身左挪右转着,闪过接踵而至的鞭影挥击;放弃了继续逃入街边民间建筑的打算,不得不折转回街道中心;却又毫不犹豫的向坊外逃去。

    但也因此毫不意外的撞上,聚集在坊门边上,正待敲鼓闭门的一小群武侯;但这些皮衫弁冠仅有稍棒的武侯,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打倒、撞翻一地,根本拦不住对方片刻功夫。

    但这一点耽搁,也让女孩儿和怀抱中的江畋,看清楚了对方的装扮形貌;赫然是一个披头散发、胡须蓬乱的消瘦男子,脸面、肢体上有很多的癍痕累累,眼神犀利而狂烈,充满了不好相与的意味。

    身穿一件并不合身的灰布搭子,因此根本遮掩不住内里,充满脏污的素布囚服。因此,如果江畋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位大概就是在东市口刑场上,被同伙给给劫走的那名死囚,却展转躲到车下。

    但他虽然身手高明且一直藏得很好,但这一身脱逃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哪怕是仓促的浸水冲洗过。但对江畋特有的强化感知来说,就像是一个隐隐靠近的污染源一般,根本无所遁形。

    正在思量间,这名刑场上的逃犯,就已然冲开了追赶而至的金吾巡兵;在一片追逐争斗、叫骂嘶吼的激烈动静中,消失在了坊外的长街上。这时女孩儿也略作惊讶的感叹几句,带着乐器回到车上。

    然而,在她的小脸上却难掩意犹未尽,这大抵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争斗和冲突;在落座车内的同时,就迫不及待问道:“狸奴先生,这就是传说中的好狠斗勇,轻生纵死的江湖人?”

    “只是个不明身份的逃犯而已,没有必要将其脑补美化了。”江畋却是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就算真正的江湖人士,也多是典型的法外之徒,狂悖之人,有多少是仗义任侠的还真不好说。”

    “诸如史记、汉书里的游侠列传、侠客传记,那是为了警醒后世人,而不是真的在褒奖和赞扬这个群体;因为,这么一个群体的活跃,本身就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往往代表着朝廷法度的缺失;”

    “或者说,上位者所维系的统治秩序,无法下达到民间的某些层面;才会因此催生出这种,被人传颂的所谓慷慨仗义之举。属于官府的权威无力之下,民间不得不采取自我救济和私人复仇行为。”

    “从为父报仇的七女刺杀长安令,到被灭族的郭解;还是朱家、田仲、王公、剧孟之故,背后都伴随朝堂的斗争与政治侵轧;韩非子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就算是有唐一代,也不乏游侠之故,及其活跃的土壤;甚至还有好些名垂千古的人物,曾是其中一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存在,就是充满了合理和正当性的,更多还是上位者的需要而已。”

    “狸奴先生,不知此话怎讲呢?”女孩儿不禁好奇道:江畋用爪子踩了踩她的脑袋说:“因为,史上的游侠另一面,也是死士、刺客!是极尽手段的笼络下,为上位者扫除妨碍的非常手段之一。”

    “那,以先生纵观历史长河的所见,那又有哪些行为,堪称为真正的侠义所在?”女孩儿也不由正色请教道:江畋这才赞许的点点头,引用了后世的网络梗:“真正的侠之大者,乃是为国为民!”

    “那……,又是何等行径,才能当得上是为国为民呢?”女孩儿反而越发好奇的追问道:江畋不由笑了起来:“这类范例也很多,比如汉唐之所以能够比肩,乃是开疆拓土的武功赫赫传泽世代。”

    “成为后世华夏历代,宣扬自古以来疆土的法理和根据。而汉唐的游侠儿们,最为崇尚的行为之一,就是投军建功、开边报国了;更有因此功成名就,乃至出将入相的范例。就如后世的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或又曰: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只可惜,婉儿局限于女儿之身,拘束于宫闱间。”听完这些,女孩儿眼神闪烁熠熠的感叹道:“竟不能有幸所见,这些慷慨豪迈之士,所纵横帷幄的那个美好年代,和未来的大唐盛世景象了。”

    “不,你还是有所机会的!”江畋却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以示鼓励道:“如果,你能够好好学习和传承,我授予的那些学识,并有机会将其运用在朝堂上,那还是有机会提前见证盛世之期。”

    说道这里,江畋的眼神却望向了远方,那似乎是大唐东都的所在:“倘若,当今的那位太子殿下,能活的更加长久一些,并成功的继立大宝、得偿所志后;那无疑可以避免许多人的悲剧和内耗。”

    当然了,当女孩儿带着小半车,自东市采买的物件和小玩意,还有吃食什么的,从偏门回到了东宫之后;也少不得挨了郑娘子一顿数落。无非就是:狸奴先生让你去见世面,你倒好借机胡乱采买。

    又比如玄霜是宫中新进的女史,承蒙太子妃的恩准,才将她差遣来为你驾车出游;又怎能恬不知耻的借机使唤,让她奔走上下替你采买了那么多东西呢?因此,随后她就领着女孩儿前往内坊致谢。

    除了,当面对她道谢之外,也借机与之促膝长谈了一阵子;不动声色的试探了一番,武玄霜的口风和底色;并主动表示日后尚有借助之处,但有机会多加走动和亲近。这才牵着女儿夙夜辞别出来。

    然后牵着哈欠连天的女孩儿,接住下落猫咪的郑娘子,也看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她的这么一番情态,先生以为如何?”江畋转动了下毛茸茸的脑袋,让自己枕得更舒服道:“不似有心作伪。”

    “今天在东市里,借着婉儿使唤的由头,让她接触的人等既多且杂,往外传递消息的机会也不少,但她并未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也没与人过多的交流。回到别院之后,也是饮食起居并练剑如常。”

    “看来她,有很大概率是东都那边的一枚弃子了。”郑娘子低声道:“或许妾妇可以代为殿中,笼络和招揽一二;按照先生的说辞,只要能够令其归心,这又是面对东都的一条反向消息渠道了。”

    “实在没有必要,她也不值的你让你因此犯险。”然而,江畋却在她怀里摇摇头道:“这只是一张在台面上的明牌,就算成功策反了,所提供的消息,也未必能够发挥多少用处,得有人信才行。”

    “说实在的,以你们母女如今在东宫的身位,实在没必要做更多多余的事情;或者说,以你们本身的重要性,足以牵涉到东宫内外的诸多干系,哪怕为此沾染上任何风险,都是得不偿失的结果!”

    “先生教诲的对,却是妾身的不自知了。”郑娘子低眉顺眼的应道:“只是今日正当中元佳节,妾身在宫中业已别无亲长;可否请先生随婉儿一起,在子时之际,共行这放灯寄情的追思之礼?”

    “好!”江畋闻言仰头看了她一眼应承道:是夜,东宫中通往外间的御沟中,尽是点点闪烁的河灯漂流;而嘴角尤有供饼残渣的女孩儿,也在郑娘子的怀中沉沉睡去。只是口中还依稀咕哝着什么:

    “阿母,能遇上狸奴先生,真是太好了”“惟愿此生,都能与狸奴先生在一起。”“东市里卖的红叶饼,真是太好吃了。”“桑菊糕真不错,奴奴还要……”“阿母,狸奴先生,能变成人形就好了。”

    与此同时,江畋却悄然跃身离开了东宫。因为在白日里还有一些手尾没有了解。在东市里四逛之际,江畋其实发现了至少两波的跟随和盯梢着;并且在其中一伙人身上,看见了某种熟悉的标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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