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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太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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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突然病倒,将一众东宫奴仆吓得魂不守舍,也恨不能病倒了事。

    近来朝廷的局面,怎一个难字了得,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似被放在油锅里煎着。

    此次太子大婚,遵旨前来京师的藩王宗室倒是不在少数,于他们大多数人而言,只要皇位上坐着的他们李家人,差别便不大……相较之下,他们更愿意“顺应时势”,扶持太子。

    至于以个人名义起事,倒也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当中甚少有人拥有起事的资本。

    女帝登基后,为防止大权回落到李氏手中,曾大肆贬杀打压过李氏宗亲,故而李氏子弟中握有实际兵权的人少之又少。此番范阳王李复能够闹出这般乱象,说到底不过是借了范阳军段士昂的力。

    如今的大盛,地方兵权大多掌握在节度使手中。

    大盛今有节度使十位,而此番入京的有六位。

    余下未至的四人,一是陇右道节度使,陇右肩负抗击北狄重任,对于未能入京之事,陇右节度使曾传信入京请罪,他细致地解释了不敢擅离职守的原因。而今北境又起战事,朝廷一时间也无法苛责什么。

    再有一点,陇右节度使虽未至,但与陇右相邻,负责关内道的朔方节度使已然早早抵京,此举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朝廷对北方势力的部分疑心。

    除陇右节度使外,同样未入京的,还有淮南道节度使,山南西道节度使,以及黔中道节度使。

    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未曾入京的缘故,此时似乎已经有了合理的解释——奉旨动兵去了洛阳。

    但这所谓“奉旨”之说,朝中有不少人却觉得隐有蹊跷之处,他们事先对此事一概不知,不过据闻此道旨意乃是天子密旨……

    数日前,圣册帝经太子之口,已经印证了此事——淮南道节度使常岁宁,的确是奉圣意前去洛阳平乱。

    这让不少官员心情矛盾,依各自立场来说,如此关头,他们有人既盼着常岁宁能够平定范阳王之乱,却又担心常岁宁会因此再度迅速壮大。

    毕竟那个小女娘,从起初主动请任江都刺史开始,便处处可见其追逐权势的勃勃野心。

    但现下危机四现,最叫人担忧的且还不是这常岁宁……

    山南西道距京师不过数百里远,其节度使未曾入京,给出的原因是“民乱多现,无法擅离”……无形中已然透出一股敷衍之气。

    黔中道节度使给出的理由也没有太多诚意,其自称病重,无法长途跋涉。

    叫人不安的是,偏偏黔中道就在山南西道的正南方向,两道紧紧相邻,又齐齐借故拒绝入京——若说这二道节度使私下没有密谋勾结,几乎没人会相信。

    而位于此二道西侧的剑南道,正是益州荣王府所在。

    若再添上剑南道,这位置相连的三道便等同囊括了大盛西南方向的大半版图……

    朝中难免有人疑心,黔中道与山南西道,只怕早已暗中归顺荣王府。

    太子一场大婚,如一场大火,所到之处火势燎原,烧去了一切遮掩,烧出了真实面貌。

    但叫朝中有些意外的是,剑南道节度使进京了……就在五日前。

    益州荣王府位于剑南道,自局面逐渐明朗之后,在大多数人眼中,早已默认剑南道节度使已为荣王驱使。

    剑南道节度使孤身入京,令四下掀起了不同的猜测。

    四下之所以格外关注西南各道节度使的举动,这目光归根结底仍是在围绕着荣王,而先前曾有言“李隐必至”的荣王,在四日前,令人入京带来了一封请罪书。

    那前来报信的荣王府官员,在早朝之上向太子献上了请罪书,这封请罪书乃是李隐亲笔,其上曰,赴京途中经山南西道,遇兵乱,不慎重伤,无法再继续赶路——

    彼时太子听到此处,已是坐立难安。

    那荣王府的官员又紧接着往下转达,道是荣王对此深感有愧,待伤势稍愈,必会亲自入京向圣人及太子请罪。

    太子冷汗涔涔,嘴唇都抖了抖,一句“我岂敢”险些脱口而出。

    且不说荣王受伤是真是假,他又岂敢叫荣王亲自向他请罪!

    对政治斗争本不敏感,对危险却十分敏感的太子简直要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还是马行舟与魏叔易在旁接过了那荣王府官员的话,替太子维持着局面与体面。

    紧接着,太子又听闻了范阳王据洛阳后,向各方传檄的消息,甚至还有了向河南道动兵的迹象……

    太子眼前发黑,脑中嗡鸣。

    山南西道,黔中道,荣王府……

    范阳王,洛阳,河南道……

    前者在京师西南方向,后者在京师东北方向……随便哪个举兵攻来,京师恐怕都要完了!

    太子心中感到无限恐惧,偏偏每日又要面对群臣议事,还要按照圣册帝的示意去拉拢那些入京的节度使和宗室王族……

    这样的紧绷忙乱,一直持续到大婚前一日,群臣们才肯放太子去准备大婚事宜。

    而这一放,太子终于从那紧绷中短暂地解脱出来之后,身心却突然一同崩溃了。

    他自午后便起了高热,烧得迷迷糊糊间,会突然惊叫:“别杀我!”

    宫人们噤若寒蝉,颤颤不敢应答,更不敢有丝毫隐瞒,赶紧将此事禀至甘露殿。

    近来,圣册帝也病了。

    不同于先前放出去的天子病重的消息,这次天子是真的病了。

    知晓内情的人并不多,而魏叔易算是一个,他很清楚,天子是因何而病——是那封送往江都的密旨遭到篡改,是传旨的内侍被常岁宁一剑杀之。

    消息传回京师后,天子便病倒了。

    经太医诊断,乃是心病郁结而致。

    对此,魏叔易唯有劝慰一句:“……常节使对外依旧只称奉旨平乱,可见心中仍是有大局在的。”

    圣册帝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是少见的虚弱:“她心中的大局,非是朕的大局。她留有的余地,也非是给朕留的。”

    阿尚明明知道,此时正是她最需要阿尚站在身边的时候。

    她以太子大婚设局,欲收拢各方权势,查验各方人心,然而阿尚却只是拔剑拒之,径直往河南道而去,竟有一种不欲回头看她这个母亲一眼的决然。

    阿尚果真就这样恨她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圣册帝闭了闭眼睛,未有让自己太过沉浸其中。

    “也罢,便随她去吧。”女帝终是道:“如今至少河南道与洛阳有阿尚护卫,朕可专心应付荣王一党……”

    至此,局面已经十分明朗了。

    “即便那剑南道节度使此行入京不过是李隐的障眼法,朕亦尚有五道节度使可用。”天子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无惧:“待朕先将这些怀有异心者一一铲除……”

    十多年前,她可以将觊觎皇位者除尽,今时自然也能!

    到那时,即便阿尚仍不愿与她站在一处,但那也皆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了……里与外,总归是不同的。

    魏叔易敛眸站在那里,心情却是异样沉重。

    女帝是有决断的,也从来不乏魄力,可是如今这时局……

    魏叔易私心里认为,时至今日,最能决定大局走向的,或许根本不是权势争斗,而是天下人心所向……那恰恰是帝王向来最不曾看重的东西。

    魏叔易曾试着与马行舟谈过这个问题,试图让最得帝王重用的马相进言一二,但马相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行舟不是不曾劝过。

    而今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已不存在所谓“幡然醒悟”的余地……女帝没有退路,他们身为天子心腹也别无选择。

    此时,抛开对大局的胜算不提,令魏叔易心头感到沉重的,还有一个问题——

    帝王方才话中之意,是且随常岁宁去,她需先平定大局……

    若果真有那么一日,只余下母女二人对峙,而到时若常岁宁仍无“乖顺”之意,帝王又会如何?

    这非是魏叔易能够贸然开口去问的,但他仅仅只是在心中想一想,竟也觉得只有无尽寒意。

    或许,在天子眼中,这也是身为帝王的一种本分吗?

    半个时辰后,魏叔易正欲退去时,东宫的宫人寻了过来,那宫人颤颤跪下,说明了太子突然病倒之事。

    太子高烧不退,甚至有神志不清之言……

    魏叔易心神凝滞一瞬,脑海中即时闪过一个想法——或许,明日大婚会有延后的可能?

    但只是一瞬,他便意识到了这个想法是不切实际的,至少绝对不在天子的考虑范围之内。

    在圣册帝看来,太子婚期非同儿戏,此时若突然再传出太子病倒的消息,只会加剧人心的动荡,以太子之名聚拢而来的势力只怕会再度动摇。

    病倒又算得了什么,同大局相比,区区一个李智又算得了什么?

    李智所代表的仅仅只是一个身份,而她此时需要李智用这个身份来完成太子该履行的作用。

    圣册帝当即让人传令太医院众医士去往东宫,让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务必要让太子顺利完成明日的大婚流程。

    魏叔易无声施礼,缓缓退出了甘露殿。

    此一夜,东宫上下无人敢有片刻放松。

    众医士们几乎将所有退烧的法子都在太子身上试了一遍,最终以针灸之法,加之灌入猛药,折腾到子时过后,才总算让太子暂时得以清醒过来。

    太子清醒的那一瞬,即有宫人将圣人口谕转达:“太子殿下明日务必谨慎,万不可在百官大臣面前失了储君之仪……”

    退烧之后,里衣被冷汗浸透的太子战战兢兢地点头:“劳烦回禀圣人,儿臣必当警醒谨慎……”

    太子大婚的流程繁杂至极,尤其是数不清的天地祖先叩拜礼仪。

    魏妙青身披沉重的太子妃婚服,全程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唯恐自己哪里做错一步。

    然而她悄悄看了一眼身侧的太子,却发现对方额角满是冷汗,虽是强作镇定,仍不难看出比她还要紧张忐忑。

    如此一对比,魏妙青觉得自己似乎颇为优秀,如此大场合下,她竟比这做了多年太子的李智还要从容不迫。

    这般一想,魏妙青倒果真更加从容许多。

    且她这些时日一直在被逼着演练大婚流程,体力倒也真叫她锻炼出来了,大半日下来,除了饿的能吞下一头猪拌一头牛之外,竟也没有累到浑身要散架的程度。

    一切流程终于结束之后,魏妙青坐上华辇,被抬去了东宫之中。

    久未公开面前露面的圣册帝,于含元殿中大宴百官藩王及各道节度使,帝王面上未褪去的病容被众人看在眼中,倒是坐实了此前称病之言。

    宴上,圣册帝有诸多对太子寄予厚重之言,并让太子礼敬百官。

    虽无明言,但一举一动皆透露出让位太子的预兆。

    众人看在眼中,各有思量。

    宣安大长公主的视线落在敬酒的太子身上,却只在心中感叹一句,这个被推到漩涡顶端的孩子,本不过是个可怜虫而已。

    待到宴席散去,太子才得以在一群内侍的陪同下回到了东宫。

    魏妙青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将那揉着已被饿得不能再扁的肚子的手收回,端庄地叠放在膝上。

    太子进来之后,在一名女史的指引下,同魏妙青共饮了合卺酒。

    一切流程至此总算结束,宫婢内侍们行礼之后,退去了外面守着。

    房内突然安静得叫人不适应,坐在喜床边的魏妙青转头看向身侧的李智,只见他坐在那里,绷紧着下颌,一动不动。

    魏妙青心中纳闷地收回视线,又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转头,开口问:“太子殿下……”

    然而她话还没问完,忽见李智身形一晃,竟是“扑通”一声栽倒了下去。

    魏妙青惊叫一声猛然起身,手足无措地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她赶忙弯身去扶李智,语无伦次道:“这样传出去,那些御史怕是要弹劾我克夫的……我头一日进宫,您可别害我啊啊啊!”

    她都还没来得及迈进宫斗的大门呢,和好友们允诺好的大饼眼瞅着不过是刚贴进炉膛里,总不能就这么栽了吧!

    “喂!”魏妙青试着晃了晃,然而却见李智双眸紧闭,显然已经没了意识。

    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很快涌了进来。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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