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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游走在晚清的乱世理工男-> 第四百二十章 秋瑾刀斩鲁迅 第四百二十章 秋瑾刀斩鲁迅
- 两天后再次登船时,李谕竟然遇见了一个大熟人:章太炎。
李谕讶道:“太炎先生出狱了?”
章太炎同样有些惊讶:“对吧!怎么,疏才兄弟也加入了同盟会?你不是说你只做科学之道与教育之道嘛?”
“同盟会?”李谕更摸不着头脑。
此时光复会大佬陶成章走过来说:“帝师,我们是专门来接太炎先生去日本的。”
章太炎说:“你们不是也要接李谕?”
陶成章摇摇头:“冈本兄的命令只是让我们接您。”
章太炎对李谕说:“还算有点原则,不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个世道,不能所有人都去搞革命,总要有人搞建设嘛。”
轮船再次起航。
抵达横滨时,码头上人头攒动,而且竟然大部分都是留日学生。
李谕不知道怎么这么多人来迎接?
自己这么受欢迎?
梁启超在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李谕跟前:“疏才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在留学生群体里威望足够。”
李谕看很多留学生想上船,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梁启超叹道:“陈天华自杀了。学生们抗议日本政府的《取缔政策》,纷纷要回国!”
李谕张大嘴:“天华死,死了?”
梁启超说:“看到他的绝命辞后,我派好多人去找,但只在水边找到了他的尸体。”
李谕眉头紧锁,救下了邹容,竟然没有救下陈天华。但自己花了接近一整年去了趟敦煌,实在抽不开身。
梁启超又说:“现在学生分成了两派群体,一派要全体回国,一派则要坚持继续学业,争得不可开交。”
突然,一个瘦瘦的人走到梁启超跟前:“老校长,我要走了。”
这…竟然是蒋校长。
老蒋留学日本上的就是梁启超创办的日本清华学校,虽然也叫清华,但却是一个野鸡学校,和北京的清华没有一毛钱关系。
老蒋在这学了半年,感觉学不到什么东西,整天就是宣扬保皇派的理论,有够烦的,于是准备回国。
梁启超说:“这种事情需要三思,没有知识,任何后续的理念都白搭。”
老蒋心里估计也是暗想你这学校能学到啥,你还把学校扔给了日本使馆,自己压根不管……于是说:“学生已经考虑好了,我要去保定刚刚成立的军校。哦!您就是帝师李谕!太荣幸了,竟在这见到您!我听说保定军校有您的教材,说不定到时比在日本还能多学点东西。”
李谕道:“祝阁下学业有成。”
老蒋向李谕和梁启超行了一个军礼:“后会有期。”
后面还有更多的人要登船,但船员却阻止了:“你们还没有买船票。”
有学生愤愤道:“这鸟地方一分钟也不想待了,我上船补票不行?”
船员说:“当然不行,你们要是上来了,买了票的人怎么办?”
没一会儿,留日学生会馆的几位代表人物马君武、胡汉民以及秋瑾都到了。
一年多不见,秋瑾已经堪称脱胎换骨,她意气风发道:“走!我们都走!”
马君武拦住他们:“不行,这件事在会馆中还没有定论。”
梁启超作为大佬主持大局说:“君武说得对,凡事要商量!留学是大事,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正好科学巨子李谕到了,你们还是好好再商议此事。”
秋瑾看到李谕,感觉应该卖他个面子,于是说:“好,我就随你们再去会馆争辩一二。”
路上,李谕向梁启超要来了一些材料,看过后不禁苦笑:“这都是误会吧。”
梁启超问道:“误会?什么误会?”
李谕指着报纸说:“一切的反对意见,都是来自报纸上这篇题为《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的日本政府规定,但日文的‘取缔’与中文的‘取缔’并不是一个意思。”
任何一个上过日语课的人肯定都听过这个说法:中国人学日语,看似全是汉字、很容易学,但稍有不注意就容易误翻,弄成大型事故现场。
此时的《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事件就是个超级典型。
日本发布这个文件,是受到了清国驻日公使的压力。
众所周知,日本是革命派大本营。
日本与美国有类似的想法,都希望把中国的留学生招过来,让这些未来中国精英亲日或者亲美,将来对他们将大大有利。
这属于持续上百年的阳谋,到李谕穿越前也不罕见。
不过效果其实并没有日美方面理想中那么好。
反正留日的这些人后来大都是坚定抗日的。
留日之所以现在非常盛行,是因为有一个大优势:便宜。
留日一年的学费大概是35日元到60日元,一年最高超不过十五六两银子。
但留欧或者留美那就很可怕了,清廷给官派欧美留学生发放的津贴标准,是每年1200两白银,其中学费每月20两,其他为住宿和差旅。
一年十七八两和一个月20两,再加上吃穿住行方面的费用差距,日本留学的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
所以即便考不上官派留学,清朝的一些中产家庭也可以负担留日的费用。
但要想自费留学欧美,真心非富即贵才行,一年1200两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然,由此也衍生出此后“欧美同学会”看不上“日本同学会”。
留日学生多,问题就出现了,截至目前,至少有一两万在日本的留学生。要只是学学习还好,但这些人几乎都有革命情绪,对于清廷来说就很麻烦,于是乎清廷要求日本好好管管留学生。
日本目前的政策是联合清政府,自然同意,于是出台了一项规定,原名是《关于准许清国学生入学之公私立学校之规程》。但日本报纸在报道这个规定的时候,简化了新闻标题,改成了《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
学生们一看,要取缔我们?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歧视嘛!于是纷纷抗议。
其实真的是个误会。
梁启超的日文也算不上多好,主要他一直觉得日语简单,当年在赴日的轮船上突击就学会了一半日语,读书看报不成问题,因为日语中有太多汉字,他大约就是这么学的。
梁启超仍然没有听懂:“什么意思?”
李谕说:“中文的‘取缔’,意为明令取消或禁止;但日文中的‘取缔’则有管理的意思。日本公司中的董事长之类的人,翻译过来就是‘代表取缔役’,就是董事会里管事的人。”
目前哪有后世完备的双语对照词典,但梁启超是聪明人,立马听明白:“你的意思是翻译错了?”
李谕点点头:“这份所谓《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正确的翻译应该是《清国留学生管理规则》。”
梁启超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天华君如果是因为《清国留学生取缔规则》而死,那不就太冤了!学生们因为此事纷纷要求回国,也太冤了!”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留学生会馆,学生们此时已经分成两伙阵营,一伙是坚持回国的激进派,一伙是继续学业的维持派,双方剑拔弩张。
李谕还看到了鲁迅,他站在维持派一伙中。
迅哥一直是难得的人间清醒。
秋瑾指着马君武、鲁迅、胡汉民等人,怒斥道:“你们回不回国?难道甘心受日本人的侮辱?你们的脊梁哪?”
秋瑾阵营中人数不少,还有宋教仁、胡瑛等大佬。
另外,中山先生本人反对激进派做法。但他此时并不在日本,正在东南亚地区筹款,听到日本的事情后专门发来电报,希望留日学生不要意气用事,要留在日本完成学业,以防回国后被清朝“一网打尽”。
中山先生是老江湖,看得透彻,但学生们可是很容易被煽动的。
马君武说:“秋瑾姑娘,我们都冷静一下,回国解决不了什么。”
“解决不了什么?”秋瑾冷哼一声,“我看你们根本不想革命,还是想为朝廷效力!不敢回国我回!”
胡汉民说:“我们哪有这样的想法。”
鲁迅也解释道:“秋瑾姑娘,冲动容易犯错,我们必须理智。”
“够了!”秋瑾剑眉一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用力插在桌子上,然后厉喝,“如有人回到祖国,投降满虏,卖友求荣,欺压汉人,吃我一刀!”
刀正好插在了鲁迅前面,寒光凛凛。他叹了口气:“我说不动你。”
永田圭介在《秋瑾——竞雄女侠传》一书中甚至将此事延伸为秋瑾判了鲁迅等不愿回国的留学生“死刑”。
后来传为著名的“秋瑾刀斩鲁迅”。
不过秋瑾并没有针对某个人,她是面向的所有留学生。
梁启超高声说:“大家都先听李谕先生解释前因后果。”
秋瑾说:“还有什么前因后果,不都清楚了?”
“不清楚,”李谕站出来说,他先把中文与日文的“取缔”解释了一下,然后说,“你们知道天华为什么蹈海自尽吗?”
众人一愣:“不就是因为这个规定?可如果是误会……”
“对你们而言是误会,但是对他而言绝非误会!”李谕大声说,“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明白这个词到底是何意!”
大家更不解了:“那天华为什么要去死?”
“因为他恨的不是日本国,是你们的冲动、不团结,甚至互相争斗!给了日本人进一步责难你们的理由!他是恨铁不成钢,看不到未来!”李谕大声说道。
宋教仁问道:“真是这样?”
李谕拿出了陈天华的绝命辞:“你们仔细看看!天华写的是什么!”
李谕一字一句念出来:“但慎毋误会其意、谓鄙人为取缔规则问题而死。什么意思?就是说他不希望你们误会他是因为《取缔规则》而死啊!”
李谕继续念道:“天华还说,‘(规则)出于日本文部省,专言我国学务;且细观条文,重在办学方面,与前报(《新民丛报》宣传的)迥乎不同。吾人以何理由而欲反抗所在国之法律?’他的意思你们难道真的不懂?连日本语都学不明白,还口口声声留学,甚至在日本国土上自相争斗?日本人会嘲笑你们,笑你们是乌合之众,放纵卑劣!这是天华最不想看到的!”
全场鸦雀无声。
宋教仁略显无力地坐回座位上,他与陈天华关系很好,突然悲从心来,流泪道:“天华,我的好兄弟!”
李谕引用陈天华《警示钟》开头的七言绝句:
“长梦千年何日醒,睡乡谁遣警钟鸣?
腥风血雨难为我,好个江山忍送人!
诸位,我希望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将来要走的路!”
众人的情绪总算有些压住,秋瑾眼眶也有些湿润,“我……”
李谕知道她要是回国就难逃一死,连忙劝诫道:“秋瑾姑娘,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报国不能只有爱国之心,要耐下心从敌人那里好好学习,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秋瑾拔起桌子上那把匕首,“我真欲斩尽朝廷朽官,但我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李谕抱拳说:“女侠三思。”
秋瑾终归还是决定先留下看看情况。
但鲁迅却收拾行李要归国,来找李谕专门告辞。
李谕很纳闷:“你这是干什么?要回国?”
“我还会回来的,只是母亲病重,要我回去看看,”鲁迅拍了拍自己的包裹,“我专门买了很多西药,在日本学了这么多年医,不能白学。”
李谕问道:“回来后,还学医吗?”
“不了,”鲁迅说,“年初我看了一部日本人在大连拍的电影,一个中国人给俄军做侦探被日军捕获,要被砍头,一群虽强壮但麻木不仁的中国人竟然津津有味地围观。日本学生当时拍手欢呼万岁,声震屋瓦,也震痛了我的内心。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
最后一句就是《呐喊·自序》的话,迅哥的思想毫无疑问很超前。
这是鲁迅人生的转折点。
但李谕知道,鲁迅这趟回国会极为不开心,因为他被自己母亲骗了。
回到家鲁迅会发现有一份“十分不真诚”的爱情摆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无法珍惜,等到完婚后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非于此,因为你要与一个不爱的女人共度余生。
如果老天可以给鲁迅一个重来的机会,他……他也不见得能违逆自己老妈!
反正这场婚姻毫无疑问是非常失败的,对鲁迅以及这个叫作朱安的女人都是极度痛苦的一段回忆。两人大半生行同路人,以类似于最熟悉的陌生人般的关系维持着如同荒漠的婚姻。
一场彻头彻尾封建礼教下婚姻的悲剧。
李谕只能对他说:“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