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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契机(两更合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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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简说完这一句后,便沉默了下来。

    圣上亦没有说话,靠坐在大椅上沉思。

    不得不说,徐简的建议出人意料,是圣上先前完全没有想到的,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思考。

    曹公公当然也听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事儿,太让人惊讶了。

    惊讶到他明知殿内没有其他人,他都下意识转过头,看向殿门。

    殿门没有全关上,启了一条缝,秋日阳光从缝里透进来,在地砖上拉出了长长一道光影。

    那道光刺目,也显得边上越发阴暗。

    曹公公的喉头上下滚了滚。

    眼下其实并不是进去伺候的好时机,但他又往里头看时,发现圣上的手指落在了茶盏上。

    唉……

    曹公公暗暗叹了声,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到了御前。

    他拿着茶壶,如平时一般给圣上添茶,又给徐简续了。

    茶水入盏,声音清澈,曹公公悄悄打量了徐简一眼,又退开了。

    小御座……

    是不是个好主意,曹公公不敢断言,他只能说,这是个极其大胆的提议。

    一想那金銮殿内,御座下首另摆上一把椅子,太子殿下坐在那儿,居高临下看着底下朝臣……

    曹公公很是头皮发麻。

    满朝文武,也就辅国公在御前敢说这种话了。

    圣上依旧没有说话。

    茶水续了几盏,他才如刚刚醒神一般,问徐简道:“朕很好奇,你怎么想到这一茬了?”

    话音落下,圣上在徐简的面上看到了些许尴尬之色。

    这种神情,原本好像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个情境下出现,以至于圣上的好奇心又添了几分。

    “没有外人,”圣上道,“你都提到小御座了,怎么还有说不出口的话?”

    徐简笑了下。

    “确实有些因由,”徐简顿了顿,似是很不适应说这些一般,他抿了一口茶,而后又道,“臣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他如此,圣上不由也笑了。

    明明不是个让人畅快的议题,而且跟邵儿的长进有关,他本来极其慎重与严肃,却被徐简难得的窘迫弄的失笑。

    是啊。

    窘迫这种情绪,在徐简身上太难得了。

    这位年轻臣子,以前也有欲言又止的时候,可即便是在被指婚时,他也是坦然更多些,何曾窘迫过?

    “慢慢说,”圣上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徐简斟酌了一番,道:“您知道的,我这些时日在试着与、与徐夫人相处。”

    圣上挑了挑眉。

    他当然知道,徐夫人与刘靖和离,带着女儿回了辅国公府,他也听安逸伯说过两句,徐夫人有为徐简的婚事出力,这对血缘母子生疏着、但也说不上互不理睬。

    “臣不否认,臣与刘靖的关系确实不好,臣想克制一下,但实在是……”

    “那天也是臣催着刘靖去顺天府把和离书办了。”

    “臣自认为做得还算可以,但血缘在这里,臣也清楚有一部分同僚并不认可臣的做法,只是当面不好说而已。”

    “臣这些时日其实也在想,是不是臣太过年轻气盛了,刘靖那儿且不多言,徐夫人是臣主动接回府里的,不管怎么样,她都是祖父的女儿,您开恩让她和阿娉回府里,臣得照顾她,奉养她。”

    “都说只有自己当了父母、才能体会父母的情谊,也确实有人跟臣讲过,等臣与郡主完婚、有了孩子、自然而然会更懂得如何与徐夫人相处。”

    “不管走得快还是慢,被推到那个位子上,多少都会有些长进。”

    说到这里,徐简顿了下,看了眼圣上,又道:“所以,臣也想过,殿下是不是也缺少那么一个契机?”

    圣上的眉头蹙了蹙,又松开了。

    他从徐简的话里,倏然回忆起了很多旧事。

    “长大”很慢,但有时候,长大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都是“契机”。

    如他自己,他是在邵儿出生之后才有了“身为父亲”的觉悟,同样的,他也是在他被立为皇太子之后才能正视着、去扛起身上的担子。

    明明在那之前的无数年里,他根本没有想过要登基称帝。

    又或者说,如果不是皇太后把他推上了这个位子,不是为了替夏皇后寻找一个真相,他也不会有这样日复一日的坚持。

    思及此处,圣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他道,“邵儿当太子、当成了习惯。”

    从邵儿能记事起,他就是皇太子了,十几年如一日,一直走到今天。

    太习惯了,习惯到缺了敬畏,也缺了那股劲儿。

    徐简揣度着圣上想法,道:“他已经是皇太子了,他没有在一众兄弟之中兢兢业业、争取他父皇与朝臣的支持、拿到册立书的经历,那就只能让他体会一些别的事情,来当那个契机。

    站在金銮殿里,哪怕是朝臣们的最前头,殿下能看到的人与事,也是和坐在您身边往下望时截然不同。”

    圣上思考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徐简说动了他。

    他没有解邵儿的禁足,的确有他的考虑在里头,邵儿需要磨一磨性格,但他也有自己的态度。

    一张小御座,不止是给邵儿一个契机,也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歇一歇心思。

    如此暗潮涌动,对朝政不止无益,反而会埋下许多祸根。

    他在李汨几人身上,就见识过了。

    “朕再想想,”圣上没有立刻表态,“兹事体大。”

    徐简自然应了声“是”。

    外头,御医到了,曹公公得了圣上点头,出去把御医请了进来。

    来的是安院判。

    圣上让曹公公给徐简架了把凳子。

    徐简把右腿都露了出来,搭在凳子上,曹公公给他搭了把手,看到他腿上状态,连连皱眉。

    圣上亦走过来看了眼。

    徐简的腿上全是青紫印子,大片大片的,拿手炉暖着的部分倒有些温热,其余各处皮肤发冷,看着吓人,碰着也吓人。

    安院判抬手按了几处,就见徐简皱起了眉头,虽然没有喊痛,但估计很不舒服。

    也是,治旧伤,能舒服吗?

    今儿早朝听说还挺久的,更要不舒服了。

    安院判心里嘀咕了一通,认认真真检查后,与圣上道:“以臣之见,辅国公最好还是再休息一些时日。”

    徐简忙道:“臣自己感觉还行,可以上朝了。看着唬人而已,其实好转许多,前阵子更吓人,当时还吓着郡主了。”

    安院判讪讪笑了笑。

    郡主可不就是吓到了吗?

    要不然,能来御药房讨药?

    圣上无法准确判断徐简伤势,只能听安院判分析,偏徐简坚持,他便没有多言,只交代徐简多留心,莫要逞强。

    徐简今日目的达成,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告退。

    曹公公送他出去,又安排了辇子,换了手炉,让人一路送他出宫去。

    转身回到御前,果不其然,圣上拧眉沉思中。

    曹公公并不打搅,立在一旁等吩咐。

    圣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朕看他那伤腿,很是不忍,”圣上道,“邵儿真是……”

    曹公公想了想,道:“辅国公为太子操心许多。”

    “他也的确了解邵儿,”圣上笑了笑,“年纪相仿,虚长几岁,有些事情他看得比朕都清楚。”

    从一开始,他就相信徐简的能力,如今看来,他并未看走眼。

    同时,也是直到今日,圣上才发现,徐简的一些想法会在他的意料之外。

    或者这就是身处不同的位子时,才会有的不同的思考吧。

    就像是他自己,他确确实实没有想过邵儿对于朝堂政务可能“信心不足”。

    “等到下午,”圣上交代曹公公,“请三孤进宫来,朕仔细听听他们的想法。”

    曹公公应了,与此同时,他也能看出来,小御座之事大抵是会定下来。

    临近中午,忙碌了一上午的千步廊渐渐空闲下来,也就有人关心起了宫里状况。

    听说辅国公已经出宫了,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御书房里与圣上说了什么。

    有人觉得没有要紧事,也有人从宫中召请三孤之中揣度到了些意味,只是,没有任何一人能想到“小御座”上。

    连三孤都没有想到。

    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两百岁出头的人,站在御前面面相觑。

    “徐简跟朕提的,朕听听你们的意见。”

    三人凑在一块商量了一刻钟,仔细分析了徐简的建议后,终是都点了头。

    说起来,对于太子的指导,他们各个都认为尽心尽力了,只是谁也说不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太子就是行事出格了。

    辅国公的建议也算是给了一个方向。

    “不破不立,”方少傅道,“这的确是一个契机。”

    闻少保颔首。

    倘若太子殿下依旧不能在这样的契机里明白如何做好皇太子,那只能说,现在看明白了,总比十几二十年后再明白要强上许多。

    之后五六天,朝中一切如常。

    徐简依旧日日上朝,早朝上也少不了那些急着争取的朝臣,但多少顾忌到了些徐简。

    辅国公可是个敢直接在金銮殿上活动难受的右腿的人。

    他是真难受,真站不住吗?

    不可能。

    他是向着太子殿下的。

    辅国公都上朝了,太子殿下的禁足,看来是快解了吧……

    众人估计着、揣度着,十月十三,他们得到了一个准信。

    圣上召见太子,太子出了东宫。

    尘埃落定,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邵无疑是欢喜的那一方。

    他打发了郭公公,让冯内侍侍奉他沐浴更衣,收拾得体体面面。

    “还算过得去吧,”李邵整理着腰间的玉坠,“我很好奇徐简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

    要说徐简没用,父皇那儿是解了禁足,可要说徐简很有用,前后也花了那么几天。

    冯内侍道:“他能说什么?肯定得替您说话了。”

    李邵哼笑一声,大步走出去。

    到了御书房外,曹公公已经候着了。

    带李邵到了御前,曹公公奉茶后便退出来,依旧守在外头。

    李邵看着圣上,没有犹豫,恭谨跪下行了大礼:“儿臣见过父皇。”

    说完,他老老实实又磕了几个头:“儿臣这些日子让您操心了,儿臣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止是您,儿臣之后还想去给皇太后赔不是,给皇贵妃问安。”

    圣上没有立刻让他起来,而是问:“这些天还修了什么?与朕说说。”

    “儿臣能修的都努力修了,除了实在不会的那部分,别的都……”李邵说到这儿,眼睛一亮,捧起腰间玉坠,道,“臣把这个戴上了。

    这块玉也是母后留下来的,络子旧了,儿臣自己学着打了一根,手艺是生疏了些,但儿臣想着比起别人打的,还是儿臣自己动手好。”

    圣上朝他招了招手。

    李邵便起身,走到边上让他细看。

    圣上拿着玉坠看了会儿,心里叹息了声。

    是啊,徐简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邵儿很清楚如何讨他、讨长辈们的欢心,他在这一点上的确信心十足,他太知道说什么、做什么能让父皇、皇祖母等等人满意了。

    他掌握到了做一个讨喜的晚辈的精髓,但显然,邵儿在做皇太子上、在面对朝堂大事上,他还远远不够。

    “是,你是该去见见皇太后,也见见皇贵妃,”圣上道,“按原先的,你该继续六部观政,不过徐简腿伤未愈,他没法跟着你。”

    李邵压下眼中情绪,道:“儿臣自己也可以,不一定要让徐简跟着。”

    “朕还是放心他,有他协助你更好些,”圣上拍了拍李邵的胳膊,“他那天进宫与朕说了不少事,他的一些想法很不错。”

    李邵顺着往下问:“他说了什么?”

    “明日上朝,你不用跟朝臣一块列队,你早些从东宫过来、跟朕一块走。”圣上道。

    李邵蹙眉:“儿臣不明白。”

    “朕让人在御座下首给你安置了一把小御座,”圣上道,“你就坐那儿。”

    李邵的眼皮子跳了两下。

    是好?是坏?

    他一时间分不清楚。

    但他的心跳在加快,一想到他自己会坐在哪儿,他就抑制不住这种激动之情。

    小御座?

    哈!

    多么适合他的一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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