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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九锡-> 608【步步为营】 608【步步为营】
- 郡公府,东跨院。
太监温长保瑟缩在角落里,不敢有任何会引起旁人误会的举动。
所谓旁人,便是指负责看管他的六名高手,实际上一共是十八人分作三班,日夜轮替寸步不离,连他出恭都会在旁边盯着。
自从在皇陵祭坛附近砸出那个托盘,温长保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他仍然贪恋这人世,想着能多活一天也是好事。
然而被关进郡公府整整两天,没有任何人前来审问,这不免让温长保心中忐忑且疑惑。
回首自己这浑浑噩噩、平庸无奇的一生,温长保难解郁卒,他迫切想找一个人倾吐心事,却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说,务必要将那些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会连累到自己的家人。
正胡思乱想之间,忽然门外传来一片整齐的声音。
“参见公爷!”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几缕阳光洒了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的微尘。
温长保猛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陆沉缓步踏入,手中握着一本卷宗,身后跟着谭正等人。
“给他一把椅子。”
陆沉当先坐下,随即又对谭正吩咐。
“是,公爷。”
谭正应下,然后拖来一把椅子放在三尺之外,那几名负责看管的亲兵将温长保提溜起来,直接将他放在椅子上,依旧站在他周围。
“都下去吧,谭正留下。”
陆沉神色平静,以他的武功当然不需要如临大敌过分谨慎,更何况面前这太监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
随着众人离去,房内显得有些空旷。
陆沉打量着这个貌不惊人的太监,他看起来十分不安,却又有一种强撑倔强的姿态。
温长保委实没有想到,在等待两天之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居然是陆沉。
身为内侍省有一定资历的太监,他当然知道这位年轻郡公的滔天权势。
执掌内外军事,生平战功无数,先帝钦命的辅弼之臣,对今上又有救驾之情。
莫说温长保已经犯下了刺驾大罪,就算他什么都没做,陆沉若想对付他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情。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陆沉只是施施然坐在那里,温长保额头上的冷汗就一滴接一滴冒出来。
“温长保,现年二十七岁,入宫已十三年。你是江州临海府蠡县人,自幼家贫如洗,来京城投奔亲戚却落空,于是你主动净身入宫。”
出乎温长保的意料,陆沉并未直接盘问,反而打开那本卷宗,不紧不慢地讲述着他的生平。
陆沉的视线落在纸上,继续说道:“你在内侍省宫闱局做了三年的洒扫小黄门,后来被调入内仆局,四年前转入内府局,两年前被升为正八品的典事,所以有资格出现在山陵葬礼上,为陛下捧举奠礼。”
温长保双唇紧抿,低头望着地面。
陆沉淡淡道:“你入宫十三年,距离正五品的少监依然极其遥远,但是考虑到你没有贵人提携,能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你自幼家贫十四岁孤身赴京,陷入绝境便自己动手净身入宫,可见是一個心志很坚韧的人。这些年你在宫中谨小慎微,又极其俭省,攒了点银子就会想方设法寄回江州老家赡养父母。”
他的语气很平和,温长保却听得心绪激荡,双眼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大抵而言,你是一个懂得分寸、本心不坏、谨守孝道的人。”
陆沉给出自己的判断,继而感慨道:“伱这样的人居然会想着刺驾弑君。”
温长保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依旧是一副闭口不言任人宰割的姿态。
陆沉有些乏味地将卷宗递给站在旁边的谭正,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悠然道:“想活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犹如一支利箭遽然射进温长保的心里。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神态平和的年轻郡公,脸上不由得浮现极其挣扎且艰难的神色。
“可……”
温长保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又立刻闭上嘴。
陆沉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在陛下选中你的那一刻,你就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但是你没有拒绝的权利。遵从陛下的旨意,你虽然必须得死,但是你的家人可以活着,而且还能比以往活得更好。倘若抗旨不遵,你肯定得死,你所有在意的人也会死。这种境地由不得你迟疑,你只能按照陛下的要求去做,同时怀着一份希冀,陛下不会食言,你的家人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温长保怔怔地看着地面,眼神极其痛苦。
“之所以现在才来审你,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
陆沉放缓语气,徐徐道:“陛下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不会让一个曾经在建王府待过的内监出现在身边,即便你只在那里停留了几个月。你能通过苑玉吉的审查,而且敢在那个场合下动手,足以说明你是受到谁的指使。原本我不想理会你,因为你左右不过是个凌迟之刑,没有必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温长保终于开口,语调似钝刀磨铁:“那么公爷为何又要走这一遭?”
陆沉缓缓道:“为人臣者,当然要替陛下分忧。”
温长保一脸茫然。
他虽然在宫中行走多年,身份始终很低微,自然无法接触那些云端上的谋算,也就无法理解陆沉这句话的深意。
陆沉不以为意,解释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宫里给你的命令是让你闭嘴不言,什么话都不要说,对吧?”
温长保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沉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朝廷无法从你口中得到有效的招供,你的刺驾之举就会变成一桩悬案。当然,因为你曾经在建王府待过,李宗简身上肯定会有一些嫌疑。陛下登基之后,皇位已经十分稳固,唯一能造成威胁的便只有李宗简。虽说他已经被先帝贬为奉国中尉,可他毕竟是除了陛下之外,先帝留在这人世仅有的血脉。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难保将来不会出现变故。”
这一点倒是很好理解,温长保的心绪平静了一些。
陆沉见状便说道:“所以仅仅有一丁点嫌疑还不够,我需要一份更加明确的口供。”
温长保福至心灵,鼓起勇气说道:“公爷要小人指认奉国中尉?”
“还不算太笨。”
陆沉微微一笑,颔首道:“你的招供能将李宗简打落深渊,彻底断绝他的野心。另外,口供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你很有可能会出现在朝堂重臣面前,接受他们的盘问。”
温长保怯懦地说道:“小人不敢。”
陆沉凝望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道:“所以还是那个问题,你想活吗?”
温长保嘴唇翕动,面上浮现极其纠结的神情,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陆沉淡然道:“既然想活,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等到行刑的时候我会安排人用死囚将你换下来。你理应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陛下之外,如今只有我能救你。”
温长保沉默良久。
如果陆沉让他转变立场,他当然不敢这样做,但只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更进一步……
这位公爷是陛下倚重的股肱,或许他才更了解陛下的心意,又或许是外面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想到远在江州的家人,温长保心中求生的欲望愈发强烈。
他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陆沉磕头。
无需多言。
陆沉起身向外走去,谭正招呼了一声,负责看管温长保的亲兵们立刻进来。
行走在府内的林荫小道上,陆沉面色沉郁,喟然道:“在你心中,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一个奸臣?”
谭正亦步亦趋地跟着,闻言颇为不解地问道:“公爷何出此言?”
陆沉自嘲一笑,摇头道:“莫要装傻,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为何要这样做?”
谭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即诚恳地说道:“小人不觉得公爷这样做就是奸臣。陛下自己想要点火,公爷只是顺水推舟,这有什么错?说到底,陛下做得有些过分,国丧还没有结束,他就迫不及待地搅动风云,又是想方设法地针对公爷,难道就不怕这些举动会让先帝苦心造就的大好局面付之东流?既然如此,公爷当然得给他找点事情做,以免他总是想着算计公爷。”
陆沉幽幽道:“陛下只是太缺安全感,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如果换做是我,面对一个二十多岁却手握重兵的权臣,恐怕第一选择也不是耗费极大的精力去和他交心,而是一点点削去他手中的权柄。”
谭正知趣地闭上嘴。
一路前行,陆沉缓缓道:“你去办两件事。”
“公爷请吩咐。”
“第一,这几天盯着皇宫,等陛下召集重臣商议国事的时候通知我。”
“是,公爷。”
“第二,让高焕出点力,用一用他们龙林高氏这么多年积攒的门路。在我需要的时候,他要将一个消息及时送进慈宁殿。”
谭正神情一凛,很快就醒悟过来,略有些紧张又激动地说道:“小人明白。”
陆沉看着庭院内的青翠碧绿,脸上并无志得意满之色,反而发出一声复杂的叹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