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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九锡-> 812【凤鸣】 812【凤鸣】
- 当时间进入四月,定州境内已是生机勃勃,一片昂然向上的氛围。
陆沉离开之前,将都督府的庶务交给黄显峰和刘元共掌,紧急军情当然要八百里快马送去京城让他亲自决断,此外一般的疑难问题,这两人若是无法拿定主意,可以送往都督府内宅,由王初珑临机决断。
内院书房,王初珑批复完一封公文,将其交给一名丫鬟,淡然道:“拿去送给黄长史和刘主簿。”
“是,夫人。”
丫鬟恭敬地接过。
王初珑抬起白皙的手指,轻轻揉了揉眉心,然后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纸,上面是陆沉亲笔写的九个字。
十六,九十三,春生,气明。
王初珑已经破解出后面四个字暗含的意思,但是前面两组数字始终不得其解。
陆沉在信中没有说明这九个字代表着什么,不过王初珑很清楚这次他回京没有那么安稳,这应该是某人留下的隐语。
“林夫人来了。”
外面廊下响起丫鬟脆生生的声音。
王初珑抬头望去,只见林溪绕过屏风走到近前,于是起身行礼道:“姐姐。”
林溪拉着她的手,微笑道:“忙什么呢?”
王初珑朝桌上那张纸看了一眼,愧然道:“夫君派人送来一道谜题,可是我绞尽脑汁也才解出一半。”
“谜题?”
林溪饶有兴致地接过一看,想了想说道:“这题没头没尾,如何解?”
“后面四个字倒是有现成的典故,大抵不会出错,主要是前面两组数字很棘手,我试过用三本算经记载的成例来解疑,依旧找不到一点头绪。”
王初珑轻叹一声,饶是她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片刻之间便能写就一片华彩文章,面对这种古怪的谜题依然难以下手。
“连你都解不出来,恐怕夫君他更没有法子。”
林溪素来很佩服王初珑的聪慧,看着纸上陆沉那刚劲有力的字迹,她试探性地说道:“这两组数字会不会是代表方位?”
王初珑心中一动,沉吟道:“确实有这个可能,不过我缺少必要的信息,那就更猜不出来了。”
林溪道:“既然他特意让人千里迢迢送过来请你解密,肯定是不便让旁人知道的机密,甚至为了防止途中泄露,他都没有对信使讲明前因后果,可见这件事非常重要。初珑妹妹,不必执着于解出全部的秘密,将你现在所知让人尽快送去京城,必然能帮到他。”
正所谓一语点醒梦中人,王初珑意识到陆沉不会有闲情雅致玩这种千里解谜的把戏,连忙点头道:“好,我马上给夫君回信。”
“倒也不急于这一小会儿。”
林溪浅笑道:“我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
“姐姐请说。”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家里就拜托妹妹了。”
王初珑微微一怔。
虽然陆九思才八个多月大还没有断奶,但是陆通早已耗费重金请来两位奶娘,林溪短暂离开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只不过林溪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王初珑有些担忧地说道:“姐姐要去京城?”
“终究还是瞒不过你。”
其实林溪压根就没想过隐瞒,如今她早已将王初珑视作最亲的妹妹,坦然道:“刚刚收到消息,京中传旨天使进了城直奔刺史府,许刺史已被擢为当朝右相。”
“右相?”
王初珑面色微变,问道:“谁是新任定州刺史?”
林溪冷笑道:“原兵部尚书丁会,据说是吏部尚书李适之的至交。”
王初珑何等聪慧,稍稍一想就反应过来,正色道:“这样一来,天子、左相和江南门阀岂不是站到了一起?”
“是啊,夫君素来报喜不报忧,肯定不会直言他如今在京中的处境,以免我们担心。”
林溪握着王初珑的手掌,柔声道:“家中有你,我能安心,另外我已经和江晟他们打过招呼,内外一切事务都由你定夺。”
“姐姐,千万珍重。”
王初珑没有劝阻,只是轻声道:“对了,姐姐,我担心有人会趁机算计夫君,请你务必派人去做一件事。”
林溪望着她的双眸,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半个时辰过后,林溪提着包袱和长刀,从都督府后门出来,随即见到了七星帮元老之一的齐廉夫。
“大小姐,兄弟们已经准备妥当,我也请示过帮主,没有任何问题。”
“好,辛苦齐叔了,你带着他们先行南下,渡江之后会有人接应。”
“是,大小姐。”
齐廉夫领命而去。
林溪扭头看了一眼都督府,仿佛能够听见陆九思和陆辛夷清脆悦耳的笑声,她眼中情不自禁地浮现一抹眷恋和不舍。
她深吸一口气,将包袱和长刀挂在那匹陪伴她多年的神骏腹旁,然后无比矫健地翻身上马。
“驾!”
神骏迈开四蹄,宛如腾云驾雾,奔驰而去。
……
芳菲未尽,春光仍在,江南风景尤佳。
一场绵绵春雨过后,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山水变得愈发明媚,正是踏青访春的好时节。
对于年近古稀的李道彦来说,出门远游已是不合现实的奢望,好在李氏祖宅的面积足够广阔,几乎占据了锦麟县小半个东城,府内亭台馆阁无数,漫步其中依然能遍览春色。
“老不以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少时,古人诚不欺我。”
老人选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望着面前的怪石嶙峋和假山流水,一手扶着拐杖,一手轻轻敲着左腿,沧桑的面庞上泛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又过去一年,站在旁边的李公绪愈发沉稳,稚气不知不觉已然消散。
此间除了祖孙二人,还有一名身姿挺拔、年过四旬的男子,正是老人的心腹李玉良。
李道彦感慨过后,对李玉良说道:“你继续说。”
“是,相爷。”
李玉良神态恭敬,不疾不徐地说道:“陛下在宫中宴请秦国公,而后在御花园闲谈,因为是否起复韩忠杰一事,陛下和秦国公发生争执,不过两边都很克制,没有进一步激化矛盾。三月中旬的大朝会上,大老爷奏请陛下调定州许刺史回京,任命其为右相,陛下允准,随即又决定让兵部尚书丁会接任定州刺史。”
听到这儿,老人昏花的双眼微微一凝。
李玉良又道:“丁会随即举荐韩忠杰继任兵部尚书,此事遭到荣国公的强烈反对,最后只能作罢,兵部尚书一职由左侍郎陈新才接任。”
李道彦示意他停下,转而望向幼孙问道:“稚鱼儿,有何看法?”
李公绪看着老人慈祥的目光,谨慎地说道:“祖父,大伯父这是在帮陛下打压秦国公。”
李道彦不禁笑了笑,鼓励道:“还有吗?”
李公绪思忖片刻,答道:“定州刺史换人或许不会彻底激怒秦国公,但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左相愿意做出这次的交换,代表他有可能接受第二次,而陛下、左相和大伯父联手,秦国公在朝中就会毫无反抗之力。如果祖父不肯出面,秦国公这次在京城的处境会很艰难。从大局出发,这对大齐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李道彦缓缓道:“所以你希望我出手?”
李公绪没有太多犹豫,点头道:“是的,祖父,秦国公是孙儿的先生。”
这句解释便已足够。
李道彦却摇头道:“我离开朝堂已经一年多,哪里还有本钱和陛下作对。”
李公绪显然不相信这个回答。
站在旁边的李玉良趁势说道:“小少爷,相爷说的没错,如今我们李家的人脉都握在大老爷手中,那些至交故旧也都只听大老爷的吩咐。相爷即便出面,那些人明面上不会违逆,暗地里却肯定不会用心办事。这一年多来,老宅外面的耳目就没有断过,其中有一些人的身份已经查明,都是大老爷派来的人手。他们打着保护相爷的名义,让这里变成一座孤岛,无法和外界联系。”
“什么?!”
李公绪就算进步得再快,终究只是十六岁的少年,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很快怒气就涌了上来。
“你又逗他。”
李道彦抬手点了点李玉良,随即和蔼地对少年说道:“他的说辞有些夸张,你大伯父纵然野心勃勃,却也不敢如此行事。他派来的耳目确实不少,但是怎敢隔绝我与外界的联系?”
李公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李道彦看向李玉良问道:“然后呢?现在京中是怎样的状况?”
“韩忠杰起复无望,陛下见荣国公如此坚决,只好暂时搁置此事,京中近来除了京察开始,并无其他风波。”
李玉良微微一顿,有些古怪地说道:“秦国公此刻不在京中。”
“哦?”
老人双眼微眯,好奇地问道:“他现在何处?”
李玉良答道:“秦国公在多天前便携魏国公之女离开京城,在数百亲兵的保护下畅游江南美景,先是去了江州浔阳一带游览静湖,而后一路往西逶迤而行,好不潇洒快意。”
李道彦登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李公绪和李玉良安静地站着。
“原来如此,好一招众人拾柴火焰高,这小子的手段越来越狡猾了。”
老人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是温和慈爱的神情。
另二人满面茫然。
老人笑了笑,对李公绪说道:“过几天你亲自带人去城外,迎接你的先生。”
“是,祖父。”
李公绪没有多问,恭敬地应下。
李道彦缓缓起身,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少年的胳膊,迈步向前走去。
他望着眼前的青葱碧绿,眼中飘起些许怅惘和迟疑,心中默默自语。
“你想来我这里寻找一个答案,可是我给你的答案注定无法让你满意啊。”
“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