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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九锡-> 925【何人挽狂澜】 925【何人挽狂澜】
- 殿内群臣或许没有几个人精通兵事,但是他们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眼下齐军的防线已经处处吃紧。
譬如定州西部和北部,镇北军、来安军、飞云军、宁远军乃至七星军都是百战精锐,他们曾经追随陆沉建功立业,在战场上取得很多胜利,自然不是畏敌怯战之流,然而眼下他们加起来不到七万人,却要顶住两路景军合计十五六万人的进攻,不可能再有余力进行机动。
其他战场亦如是。
这是一个很容易的算术题,陆沉可以动用的机动兵力越来越少,这就意味着他想在战场上运用奇谋越来越难。
他若再想用瞒天过海之计,将其他地方的守军调至预定的战场上,景军只会顺势直入,彻底搅烂江北三州之地。
说到底,景帝这次用的是煌煌大势,不计较一地之得失,不在意一军之存亡,凭借优势兵力将大部分齐军精锐锁死在防线上,如今又率开战至今养精蓄锐的十余万大军南下,便是要以一力降十会的决心底定大局。
藤县以南,乃江北三州交界之处,景帝在这里摆下战场,其用意不言自明。
景军可往东越过雷泽平原,侵袭定州腹心之地。
可往东南直扑通山城和青田城,南下蹂躏淮州,如今的淮州可没有萧望之耗费十年打造的来安防线。
可往西南从新昌和石泉之间穿过去,沿着双峰山脉西麓径直往南,再转向朝平阳而去。
景帝此番用兵谈不上奇诡险绝,这一子落下却让大齐无比难受。
片刻过后,原本就沸沸扬扬的朝堂愈发喧嚣,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出来支持议和,毕竟庆聿恭已经在平阳城外磨刀霍霍,景帝又御驾亲征而来,陆沉纵然有三头六臂又如何?难道他能撒豆成兵凭空变出千军万马?
这一次连薛南亭和许佐都难以强行压制这鼎沸之势。
他们当然不支持求和,也知道求和没有那么简单,景帝这次不拿下江北三州决不罢休,一旦失去靖州平阳府和淮州,大齐在景国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问题在于局势确实很凶险,陆沉那家伙几个月没有任何动作,倘若他能集结重兵击退一路景军,朝中都不至于变成这样。
宰相固然贵不可言,也不可能和百官强行作对,毕竟那些人其实是维护宰相权威的根基,且他们口口声声议和而不是向景国投降,还谈不上有损大齐国格。
御座之上,年仅六岁的李道明看着殿内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稚嫩的脸上并无惶恐之色,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泛着似懂非懂的情绪。
在他身旁,雍容华贵的宁太后目光沉静,似乎不想打断那些主和派大臣的进言,因此李景达等寥寥数人的反驳声很快被浪潮淹没。
“启奏陛下,织经司提举苏云青求见!”
一名内侍省都知略显尖锐的声音居然压下了满殿喧嚣。
宁太后淡淡道:“宣。”
片刻过后,苏云青大步走进崇政殿。
对于这位统领织经司数千密探的重臣,朝中文武的观感很复杂,一方面他们知道苏云青某种意义上是陆沉的人,这两年长期处于被打压和削权的状态,或许要不了多久便会退位让贤。
另一方面他毕竟明面上掌着织经司,没人愿意招惹这个注定会被天家清洗的密探头子。
苏云青行礼过后,宁太后问道:“苏卿有何要事禀报?”
一般而言,织经司的官员很少会出现在朝会上,毕竟他们是天家的耳目,等同于天子亲军,从官员任免到饷银发放都独立于朝廷之外,没有几个文官待见他们。
如今日这种情况必然是有大事发生。
苏云青神情凝重地说道:“启奏陛下,织经司靖州衙门于旬日前发现最新一批供应给边军将士的粮草出现问题,与此同时原本定好送去定州的一批粮草,在泰兴府临时存放的仓库中突然起火,还有一批原本定于十月下旬送到淮州的军械,于忻州境内突兀丢失。”
满朝文武听完这番话,登时陷入一片沉寂。
宁太后缓缓站了起来。
苏云青继续说道:“陛下,江北各州刺史府以及边军都督府的奏报这会应该在送来京城的路上,这件事想必已经为淮安郡王知晓。”
殿内愈发针落可闻。
宁太后双眼微微眯了起来,道:“边军的后勤供给绝对不能出问题,哀家没有叮嘱过你?”
苏云青垂首道:“陛下反复叮嘱,臣岂敢忘却,这一个多月来织经司确实发现了一些苗头,一直在尽力排查幕后主使,原本已经有了眉目,却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居然真敢在边军后勤供给上胡来,臣请陛下降罪!”
“哀家现在治罪你有何用?”
宁太后目光微沉,寒声道:“究竟是谁犯下这等大罪?”
苏云青愧然道:“根据织经司目前掌握的证据,此案主使乃卢林韩家和怀城邱家,这两家是当地望族,且与景国奸细有勾连,至于朝中帮他们安排细节之人,以兵部左侍郎朱瑞谦为首,此外还有十二名各部官员。陛下,这只是暂时已经发现的证据,不排除还有其他官员权贵牵连其中。”
“扑通”一声,兵部左侍郎朱瑞谦跪倒在地,再无方才斥责李景达的大义凛然之姿,那张老脸已经一片煞白,求饶不停。
被苏云青点名的另外十二名官员亦是磕头如捣蒜。
宁太后压根没有理会,她冷峻的眸光环视殿内群臣,道:“哀家曾经对你们说过,谁若破坏当前抗景大局,哀家决不轻饶,莫非你们以为哀家是后宫妇人便不敢杀人?”
“陛下,臣一时糊涂,还请陛下——”
朱瑞谦的话没有说完,便听宁太后厉声道:“禁卫,将这十三人押下去。待有司查明罪状之后,昭告天下,凌迟处死!”
十三名官员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下去。
满朝文武不敢作声,翰林学士王安看着这些人的凄惨之状,心中自然没有同情,只是略微有些奇怪。
宁太后继续说道:“至于卢林韩家和怀城邱家,在国朝如此艰难的时候,他们既然敢串通敌国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许相。”
许佐立刻出班道:“臣在!”
宁太后不容置疑地说道:“此案由你亲自查办,哀家只有一个要求,涉案之人不论身份高低家世强弱,一个都不许放过,务必从严从重!”
许佐肃然道:“臣遵旨!”
宁太后凤眸微凝,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吏部尚书瞿弘毅,道:“瞿卿家。”
“臣在。”
“哀家知道你心怀忠义,然而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当此危局朝廷不能出现第二种声音。哀家见识浅薄,不及尔等学富五车饱读诗书,却也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边军将士在前线舍命拼杀,朝廷却在后方屈膝求和,此举只会寒了所有军中儿郎的心,谁还会抛头颅洒热血?”
宁太后盯着瞿弘毅越来越难看的面色,一字字道:“你乞骸骨吧。”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听到这番丝毫不留情面的话,瞿弘毅已经心如死灰,他仿佛瞬间苍老十多岁,即便万般不舍天官之位,这个时候也只能躬身沙哑道:“谢陛下宽宥。”
宁太后心里作何想法不可知,她没有继续斥责瞿弘毅,而是看着满殿文武说道:“众卿家,哀家清楚你们为何担忧,亦知当前局势对大齐而言非常不利,但是无论如何,现在总比二十年前要好一些,对否?”
群臣不禁默然,更有一些重臣面露羞愧之色。
二十年前的大齐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河洛失陷江北倾覆,高宗皇帝李端仅带着妻儿南下,景军气势如虹挡者披靡。
那个时候不知多少人觉得大齐将要亡国,私下向景国投诚者不计其数。
宁太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在那样危难的时候,高宗皇帝、东阳郡王、李文正公、魏国公、荣国公、薛相可曾想过要向景贼屈膝投降?他们呕心沥血励精图治,终于有了大齐现在的国力,难道尔等要辜负他们一辈子的心血?”
“臣等岂敢!”
群臣立刻回应,有人甚至泪流满面。
宁太后正色道:“你们都是学识渊博之人,远远胜过哀家这个后宫妇人,无需哀家多言,你们理应明白扶危解难,方为中流砥柱!”
她看了一眼原本寄予厚望的吏部尚书瞿弘毅,这是她的丈夫最信任的臣子之一,眸光中泛起几分痛心和失望,高声道:“士不可不弘毅,望卿等铭记在心!”
“谨遵陛下教诲!”
群臣莫不信服。
瞿弘毅听到这句话之后,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身体一个摇晃,直接栽倒于地。
宁太后命人将其抬出大殿,随即向前两步,望着殿内文武百官,极其坚定地说道:“传旨于淮安郡王陆沉,江北军务由他一人决之,哀家、天子、朝中百官及江南官民是他最坚固的后盾。望边军将士勠力同心,战胜强敌,扬我国威!”
“大齐必胜!”
殿内响起无比整齐的呐喊声,再无一丝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