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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铜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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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令又答应放权给你了?

    杜五郎接了薛运娘回来,不得不收心,开始当薛白的幕僚,他首先跟着殷亮学习做事,正在核查郭家的账簿,待薛白把一份士曹的铁匠名单递给他,他不由哀嚎一声。

    “我本来还想着,吕令皓会与你推三阻四一番,拖些时间,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还是好说话的。”薛白接过殷亮递过来的结果看着,“毕竟我目前还没有侵害到他的利益。

    “目前没有,就是以后有喽。”杜五郎一边填着文书,嘴里道:“少府,虽然是与我们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才是。”

    因为做这些事太累了,他连毛笔都不肯好好拿,像是握着筷子一般。

    薛白做任何事都专注,看不惯这个样子,懒得理他。

    殷亮则是游刃有余,道:“吕县令此人,确实不难说话。他在意的是前程利益,疏于治下,一心媚上,也无担当,说白了就是又贪又懒又怕死。”

    “又贪又懒又怕死。”杜五郎道:“那不就是我吗?”

    尉廊里诸人都笑了笑。

    殷亮叹惜道:“五郎可会为了让自己能吃穿得更好些,抢尽贫农手里的最后一袋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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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肯定不会。

    “区别便在这里。

    那我要是也当了官.....

    杜五郎想了想,也想不到那么远,只在心中自警,然后调整了一下握笔的姿势。

    薛白看过目前清点出的郭万金家产列表,有些惊讶。

    这仅是在偃师县明面上的部分,就已经不止十五万贯了,何况郭万金还有更多家财在长安、洛阳。

    薛白已经提前写信给了杨銛,想必在长安,很可能是由杨国忠负责抄家,利益各方分配,势必会有不止六十万贯进入太府……须知当年朝廷抄任令方,也只抄出了六十万贯。

    此事自然是有大功劳,但薛白在公文上把大功劳分润给了殷亮,称是他在盘点账目时发现了郭万金的问题。

    他打算再过一段时间,举荐殷亮为录事……大概等郭涣对田户、户籍重新造册以后吧。

    “少府。”

    殷亮拿出算盘,道:“十五万贯,至少得有五万贯上缴朝廷,这其中或可先拿出三千贯安抚漕工;转运司至少得拿五万贯,杜公才有办法打点,保证这一两年内能履行对漕工的诺言;吕令皓、郭涣则得拿五万贯与各家分润,他们也有要打点的人,最后落在手上的大概在数千贯;剩下的,少府也可得七千余贯,这是给你私人的。”

    到最后这句话,他压低了声音,里间也只有杜五郎能听到,听得不由咂舌。

    “不少。”薛白道:“吕令皓与郭涣算得挺准的。

    “他们确是不小气,但只怕往后免不了要以此要挟少府做事。”

    “我想的却是先给他们,以后再拿回来。”

    殷亮道:“除此之外,郭万金还有些见不得人的产业,大部分都被偃师的豪绅暗中夺了。明面上的,只剩一些田亩,不多,二十余顷。”

    “他奴牙行的奴隶清点出来了吗?”

    “能过贱入契的,县令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掠来的。”

    “还能归家的便安排归家吧,无家可归的交给二娘,会为她们找个好归宿。

    薛白思量着,打算把那二十余顷田也分给手下的伙计们,让他们雇人耕种,有恒产者方有恒心。

    至于分润给他的七千余贯赃款,他还真打算笑纳了,造反是最花钱的。

    比如,他承诺给漕工涨工钱,打的就是县署、转运司、圣人的名号,无非也就是让漕工不再唯高崇之命是从,实则还是不容易使唤他们。要培养心腹,还是得花他的钱,才能感念他的恩德。

    高崇背后的势力大,在范阳多的是兵马,在河南只需要有个内应也就够了,不需要养死士,走私的利润分点汤汤水水出去也就够了。薛白却不一样,得花大钱。

    若一个死士,每月五贯,两百人一个月就得花掉上千贯,毕竟是杀头的买卖。这还只是人手的开销,其它各方面要准备的花费更大。

    另外,若不能从吕令皓手里把那些粮食拿回来,交易铁石还得用这些钱买粮。

    “还有一件事。”殷亮道,“郭府中查抄的铜币都是新的,私铸铜币是肯定的,但完全不知他在何处铸的.…..

    自从真的有了县官的权力,薛白每天都很忙,旁人或者可以只忙一桩事,他则是每件事都得过问。

    忙碌中又过了两日,公孙大娘几个受伤的弟子伤也好了,她便准备动身回郾城,薛白才想起该去送她。

    崔祐甫早已走了,杜有邻也开始督运漕粮往长安,杜家姐妹则置了宅院在偃师县做些产业,公孙大娘这一走,崔唆的别宅终于空了下来。

    薛白传信给杜始时,只说需要给郭万金下套,其余的都不管。到现在为止,忙得都没来得及好好与公孙大娘道个谢,确实是失礼了。

    出了县城,他遂一路相送,直到码头。

    “记得在长安里,老身与薛郎都受邀了太子与张良娣的喜宴。”公孙大娘道,“当时,我们这些走鸡斗狗的坐在一处。”

    能与公孙大娘并席而坐,是我的荣幸。

    薛白擅于把客气话说得很诚恳。

    公孙大娘却是摇头笑道:“当时,旁人看似敬重我们,敬的其实是圣人。实则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斗闷子的,看个乐子罢了。”

    “舞乐乃高雅之事。”薛白对此十分确定,道:“与斗鸡赌博终究是不同的。”

    “可老身从不敢大声说,老身不同于贾昌之流啊。”公孙大娘道,“此番端掉了那掠卖良人的暗宅,老身方敢说一句,平生学剑,不止是为娱人,得谢薛县尉。”

    对于他们这种在长安一起哄圣人开心的老熟人而言,称“薛县尉”而不是称“薛郎”,这才是莫大的肯定。

    薛白道:“是我该称谢。

    “不必谢,县尉让谁来办都是一样的,反而老身是为了十二娘…….

    公娘大娘目光看去,只见李十二娘正在与任木兰依依惜别。

    “你在郾城若被人欺负了,写信给我,我带人过去助拳。”

    “我剑术又高,又有师父与师姐妹,反过来说才差不多,你若受欺负了,派人来与我说。

    “哪能啊?我是渠帅。”任木兰道:“还有,我替你打听过了,假扮张三娘的事,县尉会担着,你回乡避避风头,风头过去了再出来混。”

    “走了。

    李十二娘大仇得报,还得回乡祭祀父母,挥手而去,随公孙大娘登上小舟。

    她们还得渡过了伊洛河,再向南绕过崇山,沿颖河而下去往郾城。

    “我们还会再见的!”任木兰大喊道。

    李十二娘抬起剑挥了挥,作为告别。

    送别之后,任木兰提着刀大步往回走,码头上凡是见过第二面的人她都要打个招呼,为往后当渠帅作准备。

    除了官,她见过最威风的人就是李三儿,早已在心中立志要当渠帅。

    一路转到薛宅,前院里,姜亥正倚在一张躺椅上,由着薛十一郎教他读书。

    “师父,你伤好些了吗?”任木兰问道。

    “你莫吵我,我兴许能好得快些。

    “那我找大师父练刀去,他人呢?”

    “在县署吧。

    任木兰转头就跑,到了县署的小西门,迎面差点撞上一队人,她停下脚步,认出那是首阳书院的宋先生,也就是被她杀掉的那个宋励的兄长。

    她面不改色,直勾勾地盯着宋勉的脖子。

    宋勉却没留意一个脏兮兮的野孩子,负手进了县署。

    任木兰等了一会才跟进去,直接去捕厅找老凉。

    如今薛白又招募了三十个差役,乃是从漕工中挑选的,由薛崭带着。至于齐丑,则重新提为副班头,带原来的差役维持治安。

    县里县外大部分事都是这样如常运转,除了走私、以及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三十个新的差役不会武艺,也没杀过人,帮忙训练的老凉很不满意,正在那教训。

    “你们可知这个薛班头看起来不大,手底下已经过了好几条人命了…….

    “我也是!

    任木兰马上跑到老凉身边站定。

    哪怕不学刀法,她也愿意学着怎么骂人、管人,最后还能跟着再吃一顿饭。

    待训练了一会,任木兰才找到一个机会,偷偷与老凉说了一句。

    “那个姓宋的找过来了,不会是看出了点什么吧?

    那天夜里,她杀了宋励。带着薛白等人从暗宅出来以后,薛白就是让老凉在宋励

    肩上再补一刀的。

    “能看出个屁,忘了这事便罢。”

    尉廊。

    宋勉最近还在给兄弟治丧,神情有些憔悴。

    他似乎很在乎报仇,寒暄了几句之后,还问起高崇之事。

    “县尉既没能搜捕到高崇,他可是已不在河南府境内?”

    今日其实是薛白请宋勉来的,但也能顺着宋勉的话题说到他想说的事。

    “若不在河南府,也许是跟着走私的船北渡黄河,去了河北了?

    “县尉话里有话?”宋勉问道。

    薛白并不拐弯抹角,道:“县中应该有不少人知道高崇一直在走私。”

    “是吗?

    “不知宋先生听说没有,我打算锻造一大批农具?”薛白道:“我也不瞒你,就是因为我听说高崇走私的铁石要运到了。

    “县尉是想收缴了?

    “有一件事很奇怪。”薛白道:“都知道郭万金私铸铜币,郭府中查抄出了许多新的铜币,却不知他是在何处铸的。”

    说罢,他看着宋勉。

    有件事他已经知道了,是宋勉在陆浑山庄设宴,为高崇引见了韦济,收买了韦济隐瞒走私一事;而宋勉一心报仇,是偃师豪绅中最想除掉高崇的。

    他没找到郭万金在何处私铸铜币。此事与造武器不同,在河南府就可以铸币,从郭家搜出的钱币数量看,当不至于离得太远才对。

    因此,薛白有一个猜测。

    “县尉到底想说什么?”宋勉一脸不解。

    “我是在想,不知可否用这些新铸的铜钱买下铁石、造农具、开荒地,钱倒是其次,我需要政绩。”

    宋勉道:“我还是不明白县尉在说什么。”

    薛白招了招手,让他俯身近前,小声问道:“我们合作如何?一起铸铜钱。”

    宋勉大惊,站起身来,一脸正气,道:“私铸铜钱可是大罪,县尉莫非是在说笑?

    “有些人是假朋友,有些人是真朋友。”薛白道,“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真实的交流,你说呢?”

    宋勉依旧满脸的震惊与不解。

    他不是轻易就能被看透的人,毕竟那么多年了,王颜暹都没能看透过他。

    “县尉也许是误会什么了,我绝不敢涉此大罪,今日便当县尉是在说笑。”

    宋勉行了一礼,转身便要出去。

    走了两步,他想起一事,转身道:“对了,明日是八郎出殡,县尉是否愿意到陆浑山庄相送?

    薛白会意,点了点头,道:“好,我应该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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