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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大宋神探志-> 番外第五章 丑闻!绝对滴丑闻! 番外第五章 丑闻!绝对滴丑闻!
- 等回到国子监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官差依旧围在外面,点燃了烛火,时不时有胥吏来去匆匆,四方盘查。
别说国子监,旁边的太学依旧热闹,每一所学斋里面,都有不少学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色或震惊,或不安。
恐慌的气氛开始酝酿。
冯京也在其列。
他同样有些害怕,再无往日里眉目精致、仪度翩翩的风采,缩在角落里,左右看看那黑暗,觉得有一只大手要探出,将他这个前途无量的士子,扯入无底的深渊。
啪!
一只手掌真的按在了他的肩头。
冯京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来,然后就发现公孙彬的脸凑到旁边:“冯当世!”
“呼!呼!”
冯京猛喘了两口气,哆嗦着苦笑道:“公孙小郎,你这是作甚,吓了为兄一跳!”
公孙彬笑着抱了抱拳:“当世兄,小弟有事请你相帮!”
“哦?”
冯京有些诧异。
虽然同为太学学子,但两人之间显然有些生分。
冯京和王安石、司马光、曾巩等人属于一个年龄段,彼此间也有交情往来。
而公孙彬、包默成和狄知远则是另一個年龄段的,相差了十多岁,固然还是同窗,但放在外面,都已经差一辈了。
所以平日里,也只有在吹嘘行首的妙处时,老的少的才一起聚过来,大伙儿带着相似的笑容,一起听他哔哔。
现在这般找上门来的,还真是少数。
有鉴于对方的背景,冯京当然不会推托:“我们是何等交情,尽管讲来!”
公孙彬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小甜水巷,当世兄了如指掌吧?”
“啊?这……”
冯京仔细看了看公孙彬,对方十四岁还是十五岁的?不过说是十六七岁也有人信,这个年纪放到民间,基本就成亲了,有些早就和身边的婢女成就好事,烟花柳巷的滋味也尝过了。
但现在这个关头,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边司马君实尸骨未寒,这边厢就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虽说不是国丧,一定需要忌讳,但终究是同窗,显得过于凉薄了吧?
“当世兄误会了!”
公孙彬解释:“去小甜水巷,并非为了寻欢作乐,而是有些事情要询问,当世兄身为司马君实的友人,不好此时出面,遣一位随从跟着我便是。”
这是狄知远和包默成,与他一起在路上商量的结果。
现在真相未明,冯京万一猜中了他们调查的方向,认定了司马光是始乱终弃之人,反倒不好,倒不如直接借个熟悉的下人,作为查案的人手。
“咦?”
冯京确实聪慧,一听就知道这不是风尘之事,稍作沉吟后,却是缓缓起身:“还是我与阁下一同去吧!”
他是商贾之家出身,虽说家中不是那种富甲一方的豪商,但吃穿用度从来不愁,自然有心腹的仆从和书童。
可首先派出这等亲信,如他亲临,真出了事情,责任半点逃不脱,其次隔了一层,交情也就差了,错失结交的良机。
所以不久前还吓得脸色苍白的冯京,凭空涌起一股勇气来,步履沉稳地跟着公孙彬走出学斋。
果不其然,就见外面候着两位少郎。
一位笑容和雅明净,一位面容黝黑到夜色下险些没发现。
冯京心头喜悦,脸上摆出沉静悲痛之色:“狄小郎!包小郎!”
“当世兄!”
双方见礼,道出来意。
“你们果然在查司马君实遇害的案子……”冯京并不诧异,只是不解:“这与小甜水巷何干?”
公孙彬看了看狄知远和包默成,狄知远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个下人来此,毋须跟对方解释什么,吩咐便是,但既然冯京亲至,有些话还是要说开的。
包默成沉声道:“我来吧!”
听着这位言简意赅地将如今的线索说明,又强调了纯粹的猜测,冯京目光闪烁,思索片刻,语气发生了变化:“竟有此事……司马君实的性子……啧!倒也难说!”
公孙彬赶忙道:“怎么讲?”
冯京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诸位当知,司马君实已近而立之年,尚未娶亲,是为爹娘守孝,然食色性也,久蓄心抑,恐情难自禁……唉!”
他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在场几人都清楚。
士人结婚的年纪,普遍比起百姓要迟,但一般来说,二十岁及冠后,就安排亲事了。
狄相公二十五岁成婚,已经是比较晚的了,司马光至今已经二十七岁,还未娶妻,基本上就是两种情况。
要么家里实在贫困,经济条件不允许,要么就是由于特殊的原因,比如一心修仙,大婚日逃跑,比如父母病故,婚事耽误。
司马光是后者,他是因为爹娘接连病逝,作为孝子整整守满了六年孝,才拖到这个年纪。
他当然不是没人要,以其大才子的名声,只要稍稍露出些风声,暂居京师的屋舍门槛,就能被媒人踩破了,档次还绝不是榜下捉婿可比,那种高官重臣家的娘子都愿意嫁给这么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进士。
但从未听说司马光有与哪家定亲的消息,原以为是一心科举,等到金榜题名,现在看来,或许是之前就没控制住。
如果守孝期间与女子私定终生,甚至珠胎暗结,那孝子之名就毁了,为了科举仕途,又不相认,结果被女子找上京师,在国子监内被迫相会……
这名声就臭了啊!
眼见冯京表情古怪,浮想联翩,包默成皱了皱眉,强调道:“当世兄,此非真相,只是假设!”
冯京心头一凛,正色道:“请包小郎放心,在下岂是谤讪同窗之人,自不会多言!”
“在这里猜测,是找不出证据的,走,走,去小甜水巷!”
公孙彬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了。
四人悄悄出了太学,这次没有骑马,而是冯京的书童雇了一辆马车,亲自当车夫,熟门熟路地朝着小甜水巷而去。
等到一股甜腻的香气,自窗边的缝隙飘了进来,四人都知道,到地方了。
冯京考虑周详,低声道:“三位要不要在此等候,我下去询问一番?”
“怎能让当世兄独自出面呢?”
狄知远道:“同窗新丧,我们确实不方便在此地露面,烦请贵书童出面,将那店铺的伙计唤过来。”
冯京点了点头,暗赞对方稳重,不似其他年轻小郎,见到教坊司都挪不开眼睛,当然也可能是年纪还小,尚未开窍。
无论如何,他打开车门,对着自己的书童仔细吩咐了几句,默默等待起来。
很快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书童带着一个伙计走到了马车边上,轻轻敲了敲门:“公子!”
冯京打开一侧的窗户,露出面容,看了出去。
“呦!”
伙计一见到冯京的俊脸,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真是冯公子!小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冯京摆了摆手,直接问道:“我有一同窗好友,姓司马,是不是在你们铺子订了一批饰物?”
他问话之际,公孙彬和包默成的视线从两侧望出,落在对方脸上,观察其神色。
司马光之死,在太学和国子监是大事,日后也必然传入这些烟花柳巷之地,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现在一天还没到的功夫,消息不一定传得这么快,这个伙计或许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司马秀才?”
果不其然,伙计并无异色,立刻道:“是!是!秀才挑选的那一串珍珠,可是本堂的上上之品,净白莹润,形态正圆,难得一见呢!”
“哦?”
冯京眉头一挑,顺势问道:“价作几何?”
“这……”
伙计滞了滞,露出为难之色:“冯公子,我锦绣堂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
冯京不耐烦地道:“我还会抢同窗看中的珍珠不成?说!”
伙计其实早就知道,这些有名望的士子不会光明正大地干下作事,主要还是为了让这个冤大头下次多出钱,赶忙抽了自己的脸颊:“小的蠢!小的蠢!竟敢怀疑冯公子,冯公子是文曲星下凡的人儿,哪会在乎,不过这斛珠子确是上上品,得这个数呢!”
“嘶!”
冯京见他比划的数目,都倒吸一口凉气,硬生生地将“这么贵”三个字咽回去。
狄知远在旁边见了,目光一动,却是低声道:“公子,咱们不能丢份啊,为了……得买更贵的!”
“嗯?”
冯京一怔,缓了缓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冷哼:“司马君实倒也舍得,当然不能被他比了下去!”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眼前的伙计已经脑补出一幕两男夺女,争相献宝的戏码。
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在小甜水巷可太常见了,多少富家公子一掷千金,不单单是为了美貌才情的娘子,还为了压过对方一头。
所以伙计更加兴奋起来。
但凡发生这种事,得利的都是商家!
冯京见火候够了,继续道:“司马君实还买了哪些好物,告诉本公子,有赏!”
“别人不说,对冯公子,小的是绝不敢瞒的!”
这原本是不能说的,但伙计估摸着,还是眼前的冯公子能赢,决定赌一赌,低声将自己所了解的都道了一遍。
金钏、簪花、纨扇、香料、绢帕,皆是女子之物,所选皆是珍品,价值昂贵。
冯京听着,公孙彬盯着,包默成手中捏住早已准备好的笔墨,飞快地将礼单写了下来,配合默契。
不多时,一份礼单出炉,冯京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伙计道:“你去吧,我自有计较!”
“诶!”
伙计满怀期待地离开了,就等着这位冤大头在攀比的心理下,豪掷千金,买下更多,却不知马车内的四人面面相觑,低声道:“司马君实真有相好?”
如果说之前还是大胆假设阶段,现在就开始出现证据了。
这起国子监光天化日之下的凶案,动机是情杀的可能性,正越来越大!
但就在这时,包默成突然道:“诸位不觉得奇怪么,司马君实哪来的钱财?”
冯京面色一动:“这确实古怪,司马君实为人节俭,确不似有这等财力……”
宋朝的科举打破了世家垄断,寒门子弟也有机会靠着科举,改变社会阶层,但这个寒门,其实还是有条件的。
比如欧阳修,他再家贫,也有一位出身江南大户,能教起读书识字的母亲;
又比如范仲淹,他同样家贫,但父亲是武宁军节度掌书记,只是因为其父在范仲淹出生第二年就病逝了,其母改嫁,嫁给了苏州的另一位官员,所幸那位官员视范仲淹为己出,教授学问。
同样的道理,司马光家境不算富裕,却也是官宦子弟,之所以起名为光,是因为他出身时,其父恰好任光山县令,后来辗转河南、陕西、四川各地为官,始终把司马光带在身边,增长见闻,丰富学识,才有了如今的大才子。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在文教方面,都有着上一辈的培养,但经济条件确实不好,生活清贫,可称寒门子弟,这点与隋唐时期的寒门,是与高门士族相对比,又有不同。
冯京与司马光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却从平日里的细节上,看得出来对方确实是生活节俭之辈,如今这突然一反常态,挥金如土地买入珍珠饰品,且不说舍不舍得,钱从哪里来呢?
“或许是贷钱。”
三小只在这方面的见闻显然不足,他们家中不允许大手大脚开销,但若说故意苛责钱财也不至于,一时间有些怔神,倒是冯京立刻想到一个答案:“司马君实得狄相公称赞,扬名于仕林,俨然是榜上有名,若他出面贷之,是能得钱的!”
公孙彬目光一动:“将此事禀明府衙,由官差出面,那些放贷的不敢隐瞒,这就是证据啊!”
包默成看向冯京:“当世兄,这能办到么?”
冯京笑道:“那当然,别说寻常放贷的,即便是大相国寺,也不敢违抗朝廷律令,必定会乖乖交代!”
曾经的大相国寺,是真的敢在贷钱上与府衙违抗的,倒不是依靠佛门的信仰,而是因为许多京师权贵都在其中,委托佛门将钱放贷给百姓,这样的情况下,总不能什么都查吧?
如今国朝的税收趋至稳定化,藏富于民的一大好处,就是借贷自然地降下去,权贵也宁愿把手往外伸,与辽人做生意,与西域商人往来,不再局限于在一亩三分地里刨食,拼命地涸泽而渔,自然不会再力挺大相国寺。
这座京师最大的贷主,现在乖得跟孙子似的。
“我有一个疑问!”
钱财的来源能够解决,但一直默不作声的狄知远却开口问道:“倘若司马君实宁愿借贷,也要为女子买饰物,那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何苦一味地拒绝对方呢?”
公孙彬和包默成皱眉思索,显然男女情事的问题,超出他们年龄的范畴,最终齐齐看向冯京。
冯京缓缓摇头:“我想不出来!”
换成是他,无论是正妻的名分,还是腹中孩子的认可,在这个决定人生命运的重要时刻,肯定先一口应下,何必闹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实在难以理解……
“且慢!”
想到这里,冯京突然眉头大动:“狄小郎君不是说过,杀害司马君实的毒镖,是异族所用么,莫非他的相好,是一位异族女子?”
他的语气兴奋,觉得最后一个未解之谜俨然解开,一切都合乎情理起来。
司马光在守孝期间,一时按捺不住,与异族女子发生苟且之事,此后抽身入京,参加科举,不料却被有了身孕的异族女子找来京师,在尝试了贷钱购买饰物,三番五次安抚未果后,于国子监内最后一次相见,依旧不愿娶其为妻,矛盾彻底爆发,惨遭异族女子杀害!
当理清楚了这些,冯京的脸色又变了。
丑闻!绝对的丑闻!
不仅仅是司马光自己的,还关系到整个太学的名声!
太学开办了十年不到,已经全面凌驾于国子监,成为国朝士子最向往的学府,倘若在这个万众瞩目的科举关头,公认的大才子因勾搭外族女子,最后始乱终弃而亡,那整个太学都会被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
“这起案子,不可声张啊!”
冯京当然不愿意平白无故的名声受损,声音压低,对着三人道:“我等皆为太学同窗,当以学府声名为重!”
公孙彬脸色立刻沉下:“伱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我们为了自己的名声,遮掩真相么?”
包默成也摇头:“万不可如此!”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冯京大为尴尬,看向狄知远,却见这位神色平和,微笑道:“当世兄不必担忧,吕大府对待异族向来谨慎,我们即便什么都不做,他若是将案情查到了这一步,也决计不会声张的!”
冯京暗暗松了口气,又感到骇然。
这小子才多大,就能考虑到这一步,以后还了得?
然而狄知远考虑得更深,因为此前的线索得来的并不困难,他的神色反倒变得凝重,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若只是情杀,此案倒也简单,很快将真相大白,只怕那位吕大府一听到事关异族,又以遮掩为上,爹爹说过,查案最忌讳一位横加干涉的主官!”
想到这里,他脸上反倒露出笑容来:“诸位以为,那位异族女子,随身携带着足以致命的毒镖,毫无顾忌地在国子监内杀人,事后又鸿飞冥冥,走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个目击者,是不是绝非常人可比?”
公孙彬从小习武,练的一手好枪法,闻言颇为兴奋:“武功高手,身法高明?”
包默成目光一动,马上反应过来:“凶手有人接应?”
“都有可能!”
狄知远颔首:“不过若是独来独往的高手,府衙恐怕都要转交机宜司拿人,我们能够派上用场的,便是凶手有人接应的可能!”
“在京师接应异族凶手,予以庇护……”
公孙彬和包默成对视一眼,已是心领神会:“该去那个地方一探了!”
冯京干笑一声,觉得聪慧如自己,居然完全跟不上这几位的思路,只能低声道:“这天色已晚,三位不准备回去了么,免不了家中担心,还是明日再查吧!”
“京师不夜禁,夜间照样热闹,当世兄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狄知远也不客气,打开车门,对着冯京的书童吩咐道:“劳烦,去四方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