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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历史军事 -> 大宋神探志-> 番外第二十章 不愿意相信国朝强盛的余孽 番外第二十章 不愿意相信国朝强盛的余孽
- “唔哈……”
张希贵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按了按生疼的额头,坐起身来,左右看看,对于身边没有服侍,大为不满:“人呢?来人!”
换成往日,宿醉醒来,都有机宜司的吏胥围在左右,悉心照料。
他知道手下心里不乐意,偏偏就喜欢看这种明明心怀不满,却还得讨好巴结的模样。
机宜司本是位卑权重,利益十足,他的背后又站着一位宣徽使,宫内更有最受官家宠爱的贵妃!
什么叫权势?
让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权势!
“如此威风,再适合本官不过了!呕……”
这般嘟囔着,张希贵脚下踉跄地走出院子,然后惊讶地发现,职守的差员脚步匆匆,朝着地牢的方向汇聚过去。
“咦?抓到要犯了?”
张希贵晃了晃脑袋。
他来机宜司也有一段时日,早就知晓这些人辛勤的表象下,是一颗颗从犯人身上搜刮油水的心。
真正抓捕谍细,不会有那么起劲,现在跑得勤快,肯定是有好处可以捞。
张希贵酒顿时醒了一半。
有背景的好处在于,只要他坐在这个衙司里,哪怕贡献不了功劳,上下所获的额外收益,也跟分一杯羹。
不然成事不足,坏起事来,可是相当有余的。
果不其然,当张希贵来到地牢口,早就围过来的一群吏胥差使,无法对这个讨厌的外戚视而不见,纷纷行礼招呼:“张点检!”
“快去给本官弄一碗醒酒汤来,没眼色的家伙!”
张希贵呵斥了几句,看向里面,舔了舔嘴唇:“这是抓到谁了?”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解释道:“没有抓到犯人,是里面正在提审本就关押的要犯!”“听说是辽国的谍细,涉及宫中大事呢!”“没想到那三位所言是真的,起初还以为是孩童玩闹,不愧是……那位的儿子!”
张希贵听得稀里糊涂,直接打断:“什么乱七八糟的,谁在提审犯人?戴提点从陈留回来了?”
近来由于辽人不纳岁币,宋辽开战的声音再度喧嚣尘上,机宜司作为情报机构,提举提点也已奔赴河北河东,于雄州获取第一线情报。
留守在总司的,是提点机宜司的戴晨,这位四天前得到了线报,陈留县有疑似谍细的据点,带领精锐好手亲自去了。
正常情况下,即便要回归,也要把他喊起来,怎么不声不响地带入大牢审问了?
张希贵有些气愤。
这是不准备给自己分润功劳么?
懂不懂规矩?
“不是戴提点……是公孙……公孙斋郎……”
眼见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有吏员小心翼翼地解释起来。
“公孙策之子?”
张希贵怔了怔。
那岂不是冤家路窄?
公孙策正是接连上疏,阻止靠山张广封实任宣徽使的御史中丞,如今靠山的名声越来越差,遭到朝野上下唾弃,都是拜此人所赐。
“好!好啊!别的地方倒也罢了,这里可是机宜司,我张氏的地盘,一个衙内也敢来这里惹是生非?”
张希贵精神一振,酒彻底醒了,直接朝着地牢走去,摩拳擦掌,气势汹汹。
却没有发现那些围观的手下,個个目送他的背影,彼此交汇的微妙眼神:
“那个犯人打点了好处吧?”
“当然!能在牢房内待着的,哪个不被敲骨取髓?”
“那有好戏看喽!”
入了地牢,张希贵忍耐着污浊的气息,快步往里面冲,见到狱卒迎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扰乱我机宜司内务的人在哪里?别想着包庇他们,我才是这里的官!”
狱卒看了看他,朝着里面指了指。
“哼!”
张希贵挺起胸膛,大步流星,如同捉奸自己的第九房妾室与长工在床时那般,带着一股子杀气腾腾。
“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子,敢来机宜司耀武扬威,审讯犯人,必定是屈打成招!”
“嘿,儿子犯了这等事,我看公孙策还怎么腆着脸,当御史中丞,言官之首?”
“此事过后,贵妃真要认下我这位哥哥了!”
张希贵心里越想越美,眼神越来越火热,脚步越来越快,最后更是近乎飞奔起来。
抵达尽头的审问室,不顾左右看守的狱卒,嘭的一声,直接推门而入。
这番动静,让室内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他,但也只是看了看,又转了回去,目不转睛地望向一个正在画押的犯人。
张希贵皱起眉头,扫视了一圈,就落在三个气度不凡,却依旧稚嫩的少年郎身上。
“谁是公孙策之子?”
“张点检来得正好!”
就在张希贵在三人身上巡视,心里琢磨之际,狄知远已经一眼认出了,来者正是昨晚那个呼呼大睡的职守外戚,主动开口道:“这个犯人,张点检可有印象?”
张希贵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发现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再仔细瞧了瞧,似乎还真有几分眼熟。
不过紧接着,他就回过神来,冷冷地道:“少郎君就是公孙衙内?”
“我姓狄,名知远,太学学子。”
狄知远正色介绍:“此来机宜司,是为了查办同窗司马君实遇害,此案已向开封府衙、皇城司报备。”
“狄……相公!!”
张希贵瞪大眼睛,后面的话都没听清楚。
相比起御史中丞,那位可是贵妃都不太敢招惹的人物,张广封还能跟公孙策辩几句,辩不过气急攻心倒下,换成狄相公,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张希贵的气焰同样跌落下去,正自惴惴,狄知远已然自顾自地道:“这郑屠户居于京师马行街,供樊楼肉食,两月前经邻里举发,夜间闻异响,发现有番人出入店铺后门,遭机宜司缉捕,但一直关押,并未问出详细……可有此事?”
张希贵低声道:“是……是吧?”
狄知远又问:“此人刚刚交代,以重金交好张点检,才在狱中得诸多关照,可有此事?”
“嗯?我不想招惹你,你反倒冲着我来了!”
张希贵一听这话,再看犯人,确实记起,这屠户的家人很有钱,入狱两月,前后打点了六次,一共加起来足足两千多贯钱,托他在狱中照顾,让行刑的狱卒手下留情,没有用最残酷的手段招呼逼问,甚至还想将其救出。
张希贵应了前者,否了后者。
反正屠户犯的,大不了就是杀了些人,卖些肉馅特别的馒头,对于机宜司来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至于放出去,那是万万不行的。
不然怎能有源源不断的打点?
这等事一旦揭露出来,罪过可不小,惊怒交集之下,畏惧也抛之脑后,张希贵顿时生出恼怒之色,开口道:“一派胡言!犯人污蔑机宜司官吏,并非首例,狄公子管得太多了吧!”
“不多!”
狄知远沉声道:“司马君实遇害案,干系重大,非机宜司一司之责,请张点检答复!”
张希贵脑子转了转,记起前天听人提起,国子监内死了一个大才子,原本肯定能高中进士,飞黄腾达,结果遇害身亡,机宜司无论是官是吏,出身都不好,谈论起来难免有几分幸灾乐祸。
如此一来,他找到了破绽,冷笑着指着犯人:“此人关在狱中,已两月有余,难不成还能在前几日外出,杀害狄公子的同窗?”
狄知远道:“郑屠户当然不是这起案件的凶手,却是凶手的同伙。”
“无稽之谈!”
这是越说越离谱了,张希贵顿时有了信心,望向吊起来的屠户:“说,你的同伙是谁啊?”
郑屠户脸色无比难看,口中喃喃低语,最后险些要哭出声来:“诈我……你们诈我!”
张希贵目光闪了闪,语气里带着几分谆谆善诱:“你刚刚遭了蒙骗?被屈打成招?若有冤屈,尽管开口,本官可以为你做主!机宜司直达天听,朝堂之上便是再大的官,也没法在这里逞威风!”
此言一出口,张希贵顿时涌出一种直面权贵的快感,通体舒坦。
难怪御史言官那么威风,抓着宰执的错处都敢大肆抨击,这种以下犯上的感觉,着实不错!
然而笑容还未浮现,郑屠户似乎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定定地盯住,咧开嘴巴,狞笑起来:“老子是大辽‘金刚会’的勇士,伱这宋人的官,真要帮我伸冤?”
张希贵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郑屠户怒吼起来:“老子是大辽‘金刚会’的勇士,你这狗官,吞了我们多少钱财,若是早早守诺放老子出去,哪里会有今日之祸,都怪你!都怪你贪贪贪!”
张希贵这次听清楚了,却如泥雕木塑,僵在原地。
狄知远在边上欣赏完毕,平静地开口:“经过审问,此人确实隶属于辽国‘金刚会’,一个曾经存在过的谍探组织,没听说过办成什么大事,但此人却引以为傲。”
“据他所言,‘金刚会’曾经在汴京潜伏了二十余年,经营人手,发展壮大,三教九流,无所不至,甚至连皇宫大内都有他们的人手,后不慎暴露,撤离京师,但还是留下了一批隐蔽的人员。”
“郑屠户父子就是漏网之鱼。”
“郑父本是燕云汉人,后携子南下入京,其人于天圣九年病逝,肉铺由郑屠户继承,一直未忘辽人身份,于七年前重新与辽人谍探取得联络,后为樊楼肉食供应,籍此接触大内。”
“此人被捕后,守口如瓶,又在同伙相助下,重金贿赂机宜司点检文字,不曾遭到逼问,若非不久前露了破绽,机宜司至今竟还不知,牢狱内居然关了如此重犯!”
听到这里,郑屠户露出羞恼之色:“是啊!没想到机宜司奈何老子不得,最后竟栽在你这小娃娃手里,大辽会为老子报仇的!一定会的!”
公孙彬实在没忍住,嗤之以鼻:“辽国那般弱小,只怕我大宋去攻,还为你这小小谍细报仇?你做什么春秋大梦?”
“放屁!放屁!”
郑屠户勃然大怒:“大辽雄踞北方,宋人战战兢兢,惧怕不已,这是父亲告诉我的,短短二十年间,宋人凭什么赶超大辽,假的!都是假的!一旦开战,你们必败!!”
他对于辽国的记忆早就淡薄,毕竟十岁不到就来了汴京,至今已有三十多年,但或许是受长辈的思想灌输,或许是生活的不如意,让他对于辽国依旧保持着极高的忠诚与向往。
可同样的,这屠户的脑子也是一根筋,认死理。
当《汉朝诡事录》的最新卷出现在面前时,想到这是联络宫中成员的最后一步,郑屠户大惊失色,相信了狄知远的所谓“接头”,直接泄了底,然后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过往揭露出来。
此时他也知道自己死定了,暴怒之下,枪口再度转向呆若木鸡的张希贵:“那些钱财是让你放我出去的,你却贪婪成性,一味索要,便是这样才引来了怀疑,现在都完了,一起死吧!”
“不!!”
张希贵如梦初醒,赶忙分辨:“这个人……本官根本不知这个人是辽人的谍细……不知道啊!”
狄知远暗暗摇头,这种无力的辩驳简直就是废话,比起欺负吕大府还无趣,但想到张贵妃那张可恨的脸,又继续刺激:“张点检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还气势汹汹地前来为此人出头,莫不是要掩饰贼子在大内的进一步行动?”
张希贵急得泪水都要出来了,双手接连摆动:“不!不是!不止本官,别的官员都收的!”
与此同时,郑屠户在旁边也狂笑起来:“对对!我们要害了皇帝,让那个病秧子继位,看看宋人还怎么跟我们大辽斗,哈哈!哈哈哈哈!”
“嗯?”
狄知远目光一动,与公孙彬和包默成交流了一下眼神。
“快!堵住他的嘴!堵住啊!”
张希贵则感到一股凉意从脊骨直达天灵,声嘶力竭地吼着,却见书吏将供词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想到这句话传入官家耳中的后果,双膝一软,彻底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完了……这下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