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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485章 论功行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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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政院诸位大臣中,王允、柳芳、贾政、张全辛、白俊杰等人都是老资格了,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利益方面也基本一致,关系处理得都很不错。

    但新民朝廷定都金陵以后,从江南望族手里,筹集了上千万两银子,给予他们的回报也是格外巨大,一次性便有韩厉、钱若宰、钱敬文等人,进入到议政院任职,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新民朝廷的权力格局。

    再加上金磊、高焕、穆云等人,因献城有功,周进又不打算给他们封爵,也不想让他们担任实职,便只能把他们三人打发到议政院了事。

    好在北静郡王水溶,因他和金磊被宏光帝陈常宁派人抓获,没有在献城一事上做出贡献,周进没有给他封爵,也没有让他进入议政院任职,他也无话可说。

    如果说,议政院也有党派属性的话,王允、柳芳、贾政、张全辛、白俊杰等人,可以称之为新党,韩厉、钱若宰、钱敬文、金磊、高焕、穆云等人,可以称之为旧党。

    虽然大家明面上没说什么,但新旧党争的苗头已经出来了。

    周进在开封称帝时,各部奏请封爵,议政院只是走一下过场,基本上都通过了。

    但等到了金陵,因江南东林党人和金陵武勋群体,都没有机会封爵,他们对于晋升爵位的议案,便卡得很紧。

    除了张诗兴、张应华、谢希安等有限几人,实在是因为功劳太大,不得不做出一定让步之外,连陆重阳、陆秀峰等重要人物,也只是升了官职,爵位上却仍旧保持不变。

    至于李信,更是属于平调,也难怪他会心里不高兴。

    不过,李信倒也没有完全怪罪到周进身上。毕竟兵部奏请他晋升爵位的奏折,获得了周进的同意,第一时间转发给了议政院进行审议,不过是没有获得通过而已。

    李信看那些东林党人很不顺眼,他离开金陵,赴任新编鄂省总兵时,还特意放出了狠话,扬言等他拿下蜀地之后,看议政院到底给不给他封爵?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议政院院长王允老大人,才算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敢情他这个议政院,除了议论朝廷大事,还专门负责给新民帝周进背锅是吧?

    但是,他很愿意背这个锅。

    有了议论朝政之权,他便是金陵新民朝廷的一号人物,没有这个议论朝政之权,他便只能和那个北静郡王水溶一般,躲在家里混吃等死了。

    因周进的皇位,从法理上来讲,是从扬光帝陈福宁那里承袭而来,因此,对于大周朝原有的封爵,除非特意下旨夺爵,否则就仍然承认其有效性。

    水溶的北静郡王爵位,自然是予以保留了的,经济待遇也不错,一年可得上千两银子。

    但问题是,北静郡王水溶没有职事在身。

    内阁首辅张安世主持召开内阁会议时,因水溶不是内阁成员,甚至连各部大臣或副大臣都不是,他自然没有资格参加内阁会议。

    议政院院长王允老大人主持召开议政院会议时,因水溶不是议政院大臣,他同样没有资格参会。

    参谋总长、宣城伯卫应爵协助新民帝周进主持召开御前军事会议时,因他不是高级将领或兵部堂官,水溶同样也没法出席。

    这让水溶心里感觉非常难过。以前的小弟金磊、高焕、穆云、贾政、柳芳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唯他马首是瞻,结果现在他们都在议政院指点江山,就剩他水溶一个人在家里,没滋没味地喝茶?

    水溶打算找个机会,求人说和说和,他年纪还不大,也想要有所进步啊。

    恰好他的妹妹水笙,近段时间护送西宫皇后张诗韵从北平来到金陵,他便托付妹妹水笙,在宫里帮助他打听一番,看能否寻个门路,也争取做一个议政院大臣?

    水笙答应了。

    周进听说过,不禁笑道,“水溶这厮也按捺不住了?也开始走裙带路线,跑关系跑到我这里来了?”

    张诗韵笑道,“这倒也不能怪他,水溶失势之后,广泛遭到他人冷眼,他沉不住气,也是必然的。”

    水溶失势以后,仿若一颗昔日璀璨夺目的星辰,陡然黯淡无光,周遭瞬间冷意丛生。

    昔日车水马龙的府邸门前,如今门可罗雀,往昔那些踏破门槛、阿谀奉承的访客仿若一夜之间尽数消失。

    偶有不识趣的小厮莽撞前来递帖拜会,同行的家仆便会匆匆扯过他,压低声音道:“莫要糊涂,如今这府里的主子失了势,咱可别沾惹晦气。”

    那小厮闻言,忙不迭收起帖子,灰溜溜地快步离开,还不忘回头投来几分忌惮又轻蔑的目光。

    官场同僚们见了水溶,仿若见了瘟神一般。朝堂廊下偶遇,曾经笑脸相迎、拱手寒暄的官员们瞬间敛起笑意,目光闪躲,侧身快步走过,仿若与他多站片刻、多说一语,便会被那失势的阴霾沾染上身。

    公开场合中,他刚欲开口发表见解,便有那急于谄媚新贵之人不耐烦地打断:“哼,如今哪轮得到你在此高谈阔论,莫要误了正事。”话语间满是奚落,众人随之哄笑,那笑声如利刃,直直刺向水溶。

    社交场合更是难堪。诗会雅集,以往他是众人簇拥、争相邀诗联句的焦点,如今刚踏入园子,原本热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别过头去,只剩他尴尬地站在原地。

    有那刻薄之人,还会故意提高声调:“哟,有些人呐,没了权势还想着附庸风雅,真当自己还是昔日红人呢。”

    围观众人窃窃私语,目光中尽是鄙夷之色,令水溶如芒在背,却只能强装镇定,默默寻个角落独酌冷酒,往昔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出行途中,街边小贩见了他的轿子,也不再殷勤吆喝,反是小声嘟囔:“这不是那落魄的北静郡王嘛,可别挡了咱的生意。”

    更有顽童受了大人教唆,朝轿子扔来几颗小石子,嬉笑跑远,徒留水溶在轿中,满心悲戚,黯然神伤。

    也是因为受到了这些刺激,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水溶才想着要拼搏一番。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周进笑道,“议政院虽好,但有一些还是不符合我的理念,给水溶一个机会,让他做我的嘴替,若是能行,我便提名他出任议政院大臣,又有什么要紧?”

    张诗韵心领神会道,“那我这就去办。”

    夜幕如浓稠的墨,沉甸甸地压在金陵皇城的琉璃瓦上。西宫灯火通明,暖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庭院的积雪上,映照出几分朦胧的暖意。

    皇后张诗韵着一袭织金云霞缎袍,端庄地坐在主位,笑意盈盈地看着席间诸位妇人。几桌酒席摆满了珍馐美馔,酒香与佳肴的馥郁气息交织弥漫,却掩不住众人眉眼间的那缕隐忧。

    “这爵位、封号啊,是越发难得了。我家那口子,前些年跟着皇上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原想着能给子孙挣个荫封,嘿,卡在议政院那,愣是没个声响。”史道邻夫人轻放下手中玉筷,微微叹气,话语引得众人纷纷附和。

    周益的夫人水笙微微颔首,接话道:“谁说不是呢?如今这规矩,严得好似铜墙铁壁,我娘家侄儿,满腹经纶,就缺这么个头衔撑撑门面,好施展拳脚,也是求路无门呐。”说罢,无奈地端起酒杯,轻抿一口。

    水笙所提这件事,意有所指。原本是指水溶的儿子,应当按制封为郡王府世子一事,可如今,所有封爵都得经过议政院审核,他们水家连找谁说情都不知道。

    张诗韵听着,手中丝帕轻拂,神色平静,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这时,水笙悄悄抬眸,目光在皇后脸上梭巡片刻,待众人话音稍歇,起身福了福身,柔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今日留下,实有一事想求娘娘开恩。臣妾兄长水溶,素怀报国之志,才学见识皆不凡,如今赋闲在家,实在可惜,娘娘看能否在圣上面前,为兄长谋个差事?”

    她言辞恳切,目光满是期盼。

    张诗韵嘴角噙着笑意,却仿若未闻,转而说起旁事:“妹妹啊,你可知圣上也为这爵位之事愁得紧呢。有意每年设些晋升名额,交予议政院差额选举,可这事儿,难就难在谁来起这个头。皇上乃万圣之尊,不好自个儿出面,总得朝中重臣率先发声,才好推动呐。”

    水笙一怔,心下明白这是被岔开了话头,只得默默咽下求情之语,乖巧应是。

    待回到府中,水笙连披风都未及卸下,便匆匆寻到水溶书房。

    水溶一袭月白锦袍,正临窗翻书,见妹妹进来,搁下书卷,抬眸问道:“怎样?”

    水笙将席间诸事一一道来,尤其着重说了皇后那番意味深长的言语。

    水溶先是沉默,须臾,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世事的浅笑,目光仿若穿透窗棂,望向那深不可测的宫城方向。

    几日后,《金陵政报》上新刊发一文,笔触犀利又不失稳重,署名正是北静郡王水溶。

    在这篇文章中,水溶力主授爵规范化,直言每年当按例晋升若干贤能,断不能让朝堂用人全凭权臣喜好,致使诸多英才埋没,仿若沧海遗珠蒙尘。

    此文一出,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茶楼酒肆、街巷府邸,皆热议不断。有营中武人拍手称快,觉得终见曙光;亦有旧日勋贵暗暗皱眉,深感规矩一变,自家权势或遭冲击。

    “瞧瞧这文章写的,倒是点出咱这些苦读人的心病了!年年选,择优上,朝堂才有新气象嘛!”一书生模样年轻人在茶馆中振臂高呼,引得周围一片附和。

    “哼,说得轻巧,这一动,多少利益得重分,怕没那般容易!”角落里,一位华服老者冷哼,目光阴沉。

    宫中,新民帝周进身着常服,坐在御案后,手中捏着那份《金陵政报》,神色颇为满意。

    很快,水溶便被宣召入宫。

    养心殿内,地龙烧得暖烘烘的,周进负手踱步,见水溶进来,赐座后直入正题:“北静王此文,朕看了,写得好,正合朕意。朕琢磨着,不止授爵,内阁、各部大臣乃至督抚,久居其位易生弊端,爱卿以为任职期限设为八年如何?议政院大臣也可参照执行,且年纪大了精力总归不济,定个七十之限,防微杜渐。”

    水溶心中一凛,知晓这是圣意试探,亦是托付重任,当下起身,跪地叩首,沉声道:“陛下圣明,此举可保朝堂活力不衰,贤能更替有序,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详述利害,助推新政。”

    他言辞铿锵,掷地有声。

    此后数月,水溶周旋于朝堂各方势力之间,凭借昔日人脉与满腹智谋,时而在高门府邸中密谈劝解,时而于文人雅集里吹风引导。

    朝堂之上,争议不断,反对之声如汹涌暗流,却在水溶一次次引经据典、陈说利弊中渐渐式微。

    总之,水溶把周进托付的这件差事办得很好,朝臣中有许多人都大骂他自己得不到,也要让别人得不到,那个七十岁告老还乡的提议,实实在在伤害了许多老人的根本利益啊。

    比如说,钱敬文就很不爽,他已经七过十岁了,水溶的这个提议若是通过,他便马上要下岗了。

    周进至此,终于对水溶放了心。

    搞团团伙伙,搞小团体主义的水溶,他自然要防备一点,到处得罪人,损害他人切身利益的水溶,他自然也要予以一定奖赏。

    冬日第一场雪落下时,议政院大臣的任命诏书终于颁下,水溶身着崭新朝服,踏入那威严朱门,自此位列朝堂中枢,开启新篇。

    水溶出任议政院大臣,许多人都不同意。奈何议政院大臣的席位,只有两种产生途径,一种是由各行省官员择优选举,一种是由皇上本人直接任命,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反对。

    水溶重回权力中心,他站在议政院的高阶上,望着庭中纷飞雪絮,心中明了,这一场由宫宴起、借舆论兴、凭谋略成的仕途进阶,不过是波谲云诡朝堂棋局的开端,往后权谋争斗、家国兴衰,皆系于每一步决策、每一回权衡,前路漫漫,唯心怀乾坤者,方能踏雪行舟,稳驭风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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