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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散文诗词 -> 我靠换装系统伪装神女-> 101 后记01 101 后记01
- 林久
脱离任务世界,回归主世界时,林久和系统遇到了一场短暂的时空风暴。
也就是在这场时空风暴中,系统窥见了林久的过去。
他首先确定的是他没出错。
为了规避风险,他抓取的宿主都是已死之人,或者说得再直白点,只是一片破败的残魂。
在被他绑定之前,林久同样也是一片破败的残魂。
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是在这个时候,系统才恍然意识到,她不是神,她只是伪装成神女而已。
系统看见还是个小女孩的林久,她穿着雪白的实验服,站在实验室里,胸口上印着巨大的“09”两个数字。
原来如此,林久,就是09。
她是人工选育出来的,诞生在实验室里的基因工程产物。
她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攻克那个被称为“主神空间”的入侵病毒。
系统想起之前,林久说过主神游戏,那时候他只是不以为意。
但置身其中,哪怕只是在读取一段残魂的记忆,哪怕只是偶然听到实验室工作人员议论的只言片语。
眼神,脸色,动作,手势,欲言又止的喉咙和舌头。
他们是被主神空间选择成为“历练场”的炮灰位面,随时可能有主神玩家降临。
那些人携带着人不可能拥有的超凡力量,而且肆无忌惮,可以在城市中心打开丧尸病毒,也可以为了积分对准闹市发射核武。
每一次都没有前兆,每一天都可能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
惊惶和不安就像是秋天的冷雾一样缠绕上来,静悄悄的,没有声息,直往骨头缝里渗透。
系统有点坐不住了,他试图主动探寻林久关于主神游戏的记忆片段。
他已经预设了自己将要看到什么,无非是凌乱的片段,杂乱的血,残肢,扭曲得让人分辨不出是人类还是怪物的躯体。
应该还会有人死前空洞无神的双眼,既然林久是“09”,那至少能看到“01”、“02”、“08”……很多很多人的死相。
系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找不到这些片段。
没有,竟然没有。
他只是看见,那个脸色憔悴的工作人员,在抽完血之后递给林久一根棒棒糖。
林久珍惜地含在嘴里,过一会儿又拿出来,不舍得含着吃,只舍得偶尔舔一舔。
但那根棒棒糖还是很快就融化殆尽了。
电击试验之后她扶着墙慢慢走回卧室,路过窗边时驻足看了一会儿,那时候正有一线阳光照在窗台上的吊兰新发出来的叶片上。
一片渡着金粉的浓绿。
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有时候也会出去,有生日蛋糕,还买了漂亮的裙子。
还去过学校。
她坐在台阶上托腮看着小孩子们在操场上打球,门卫走过来问她为什么不上课。她站起来,比操场上那些小孩子还更矮小瘦弱一点。
实验室里越来越焦灼的进度中夹杂着这些细碎的片段。
主神游戏在这时就像是悬挂在天边的一大片乌云,他就在那里,即将覆压而下,一旦降临就要摧毁这整个世界。
但在毁灭日到来之前,还有一点小小的幸福,像窗缝里透出来的烛光,又像是笼在手心里的一小支火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系统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高级玩家通关弑神,09最终与主神空间同归于尽。
绑定林久的时候,筛选宿主的那段代码顺便抓取了一些世界信息。
所以他还知道更多。
从01到09。
没有留下尸体,更不会有墓碑。
没有人知道主神空间是如何消失的。
他们只知道突然有一天这个入侵位面的超级病毒消失了。
而那些怀抱某种目标主动进入游戏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经历过苦难的人更懂得珍惜安稳,于是,还活着的人不约而同地埋葬了这段历史。
系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默默闭上嘴。
你保护了世界,但世界甚至不记得你,世界也没有给过你一个名字。
最后系统试探着,吞吞吐吐的说,“你觉得,你是为了什么而出生的?”
林久毫不犹豫地说,“人都是为了幸福而生的,我也一样。”
残魂有限的记忆空间,都留给了她经历过的幸福时刻。
高端玩家,通关弑神,只是一份理所当然要完成的工作。
系统之前看见的那些,才是09这一生中,最珍贵最闪耀的东西。
:
刘彻
夜梦惊醒,刘彻从床上坐起来,挥退了听见声响想要进来点灯的近侍。
一片漫无边际的昏暗,他一个人静坐着,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呼吸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静寂得就像是死后世界。
这一年刘彻已经不算是年轻了,但离年迈更远。
更何况他是皇帝,此时他正处于一个皇帝最富有精力,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年纪。
他依然精力充沛,体格强健,开弓可以射死健鹿,每顿饭都吃掉很多谷、粟和肉。
而在夜晚,每一天他都睡得很好,睡眠从来没有成为过困扰他的问题。
但今夜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睡不着了。
他不太愿意去想失眠的原因,但手已经自觉地摸向了枕边——
什么都没有,他摸了个空。
从前不是这样的,从前他枕边,总是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楼船。
比麻雀窝还小的一只小船,细看却能在其中找到堪称恐怖的复杂结构,房屋、望台和戈茅、旗帜,全都历历在目。
刘彻是飨食天地之间所有至珍至宝之物的君王,他的少府供养着举国上下最顶级的匠人。
其中有些匠人一生就只做一件作品,只希望能得到刘彻的一个笑容,甚至一个眼神。
可即便如此,在见到这艘小船之前,刘彻也从来不敢想象,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精巧之物。
他传召少府的木匠前来观赏这艘小船,那些人全部啧啧称奇,指着那些支撑起船体的龙骨,说这比麻雀身上最细微的骨头还更纤巧。
刘彻只是看着,沉默不语,略微有些出神。
其实他心里都清楚。
那些细节固然奇巧引人赞叹,但这又不是少府进献给他的玩具,这艘小船上真正有价值的是那些繁复的架构。
一艘船。刘彻在心里默默说。
一艘像是那天所见到的,海上仙山一般的船。
这就是神女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再后来少府的工匠每天都来观察那艘小船,刘彻命令他们拆解,然后再拼装,以纸笔记录其中的组件和结构。
就这样慢慢画出了很多张图纸,那些图纸最终造出来很多艘巨大的船。
后来那些船出海了,从帝国最东面靠海的东莱郡不夜县出发。
为了祈求上天的庇佑,刘彻将那艘小船交给使者,令他带去了不夜县。
从此他的枕边空空荡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刘彻才意识到,神女真的已经离去了。
来无痕迹,去无踪影。
于是从前种种思绪,都落不到实地上了,只剩下空空荡荡。
刘彻慢慢躺回去。
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他忽然想起宋玉的高唐赋,想起其中巫山神女的自白。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凡人纵使招展着衣袖,又如何挽留。
刘彻睡着了,朦胧中他做了个梦。
梦中他清醒得诡异,知道自己是在梦中,也知道此时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另一个自己。
没有遇到神女的自己。
梦中他游走在未央宫中,如同一缕寂寞的鬼魂,没有人看得到他。
他冷眼看着那个自己,看他少年的隐忍,长成以后的意气风发。
看他在烛光下,对着前线传来的战报笑不自禁。
再看他中道崩溃,宠爱的冠军侯猝然长逝,从此局面急转直下。
或许是因为旁观者清,到这时候,刘彻已经知道,大势已去,再难挽救。
他冷静地分析着,不仅仅是因为冠军侯的逝世,使他失去了优秀的将领。
更因为连年征战,朝堂和民间都已经疲惫到了极限。
没有钱,没有粮食,没有人支持,缺乏士兵,又缺乏将领。
但他更知道这个自己不会放弃。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少年时他对匈奴怀着多么刻毒的怨愤。
他们刘家的男人,从高祖斩白蛇起义开始,市井游民的血脉,最终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就是这样的高祖,高皇帝,刘邦,一切荣耀的起源和开端,晚年兵败白登山,在匈奴的控弦之士面前,留下了此生最耻辱的一笔。
没有人将这件事说出来,高祖死前没有提这件事,文帝死前没有说给景帝,景帝死前也没有说给刘彻。
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必说出来的,从眼睛里,从朝夕的相处中,从相同的血脉中,那些东西就在那里流淌。
匈奴。
刘彻念着这个名字。
有时候他觉得这是一个流传在血脉里的诅咒。
刘氏的帝王,注定为其所困,不得解脱。
他觉得他是能打碎诅咒,得到解脱的人。
没有原因,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上天选择他生在这个好时候。
昔年秦皇嬴政奋六世之余烈,终至一扫。
如今他带着汉室六世的怨恨——所以怎么能甘心。
匈奴不灭,就没有解脱。
所以刘彻就看着这个世界的自己,启用更年轻的将领,用更疯狂的手段敛财,杀卫子夫,杀刘踞,求长生,上泰山封禅。
他知道这个刘彻已经疯了。
骨子里那点怨恨而不得满足的火要把他烧疯了。
倘若上天不愿给他终结诅咒的天命,为什么又在元狩年间,给他那样的意气风发。
叫他觉得所谓的解脱,触手可及。
倘若上天要给他终结诅咒的天命,那他究竟是走错了哪一步。
怎样才能挽回,怎样才能回到正轨。
时不我待,时不我待。
刘彻老了。
刘彻看着那个衰败的自己,一个眼神浑浊的可怜老人。
他蜷缩在富丽堂皇的宫殿深处,以警惕的眼神看着周围每一丝细微的纹路,一丁点声响都足够使他像是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
他开始疯狂地杀人,好像只有血腥气,才能稍微解他心中的渴。
最后他要死了,死前终究没能逃脱从六世先祖那里继承来的诅咒。
刘彻看着年老的自己发了一封轮台诏。其实就是罪己诏,其中悔恨穷兵赎武,悔恨杀妻杀子,悔恨寻求长生,悔恨这么多年的□□。
不是。
刘彻轻声说。
哪有那么多的悔恨。
只是因为他要死了,而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帝国还要继续走下去。
没有人听说过千秋万岁的君王,但君王总想要千秋万岁的江山。
梦快要醒了。
刘彻觉得恍惚。
他想起窦太皇太后的眼神,想起她叫他彻儿。
年少时他憎恨窦太皇太后一力主张修养生息,而在这个世界,他死前最后留下的遗命,正是休养生息。
梦醒之后,刘彻默默睁开眼睛。
他已经记不起来梦中的内容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在其中想了一个问题。
神女来了又走。
他枕边依然空空荡荡。
一切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一切又都好像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