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放下酒杯,然后把脚搭在茶几上,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似睡非睡,手边放着一个敞开的盒子,里面并列躺着那两枚指环。
音响里反复播放的是一支钢琴曲,韩国人写的,原名MySoul,中文译名是《忧伤还是快乐》,像一个问句,主旋律带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副旋律却带着欢快的节拍,可她只听到了忧伤。
今天是周日,上午她去看王潇,对着他的墓碑坐了两个多个小时,只说了一句话,“你看我今天穿的衣服好看吗?是你最喜欢的宝蓝色。”
她很想他,想得要疯掉了,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遭遇都向他倾吐,可是当她看到那张带着笑容的黑白照片时,颓丧的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说的很多,禁忌也很多,她现在每天和另一个人发生的种种纠葛,都无法说出口。她时常问自己,这算不算一种背叛?有时也会悲观的想,离去的人至少是清清白白的走了,留下的却要在这污秽的世界里辗转沉浮,最后变得和他们一样肮脏,人生如此无奈,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中午去了王家,陪王爸爸王妈妈吃饭,他们现在已经稍好一点了,至少不会一提到儿子就流泪,生活阅历多的人就是更坚强一些,既然不能追随而去,只能尽力的让自己活得好一点,这样在天上看着的人也会欣慰一些。她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可是她做不到。
饭后,王妈妈拉着的手说:“菀菀,找个好男人吧,你看你现在瘦的,总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还这么年轻啊……”
然后她来到王潇的房间,看着他的照片,无力的想,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别的好男人她看不到,也不想找,而且,她正在被一个坏男人纠缠着,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没在王家呆太久,因为很压抑,一方面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太伤感,一方面是时常想起陈劲的那句“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上床了会怎么想?”这句话成了她心头的一片阴影,而他们的关系也如同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把她极力粉饰的太平给炸得粉碎。
听着辗转反复的音乐,她再次想到了陈劲,这个和她隔着千沟万壑却又每天做着最亲密接触的男人。她也想过,是不是顺从一点,他就会早早厌倦放了自己,可更多时候,她还是选择反抗,千方百计的反抗,即便那会让自己血肉模糊,可是那样痛着的时候会在内心深处获得片刻安宁。她无时无刻不希望早日摆脱他的桎梏,可有时候又想和他相互折磨至死方休。偶尔,她也会害怕,害怕自己会在这样扭曲的生活中迷失。
李瑾说的没错,她真的很矛盾。
电话的响声打断了林菀飘忽不定的思绪,拿起一看正是被她怨念的某人,迟疑了几秒钟,关掉音响接听,对方口气不善:“在哪呢?不是让你在家等着吗?”
哦,林菀这才想起早晨陈劲临走时说过今天晚上有事儿,让她等着,可是她习惯了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所以早就忘得无影无踪。
“在外面,我这就回去。”
“甭回去了,我让老李去接你。”
“不用了。”听到那边传来粗粗的呼吸声,只好报了这里的地址。
放下电话林菀先是跑到卫生间刷牙,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激凌三下五除二的消灭掉,下楼的时候司机已经到了,一路无话,车子停下时,她发现自己被送到本市最大的娱乐城,看着那装修得金碧辉煌堪比皇宫的建筑,她嘲讽的笑笑,不知道今天自己又要充当什么角色。
到了楼上的VIP包厢,一进门就听到一句荒腔走板的“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走在无垠的旷野中……”然后看到正对着超大屏幕卖力演唱的方正,怀里搂了个衣着清凉的小美眉,看到她进来居然还热络的招招手。
包厢极大,灯光昏暗,男男女女的有二十来人,多数都是上次吃饭见过的半生不熟的面孔,她一眼就看到正侧着脸和一个男人聊天的陈劲,这人还真是扎眼。她吸了口气然后走过去,陈劲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手却毫不含糊的拉她坐下紧紧地搂住。
林菀不自在的挣了挣,引来那个男人的注目,她记得他,就是上次让陈劲介绍自己的那个人,看得出来他和陈劲的关系是这班人里数一数二亲近的。
“林菀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向阳,阿劲的第一哥们儿。”那人笑嘻嘻的开口,还像模像样的伸出手。
林菀伸手敷衍的跟他握了握,听着俩人在那互相打趣。
“什么第一第二的,你还第一夫人呢。”
“嗳,夫人这个头衔我就不要了啊,不过这哥们儿的确是有排名的,比如说那边儿那位鬼哭狼嚎的,就是第二。”向阳说完朝方正挥挥手,那边儿不明就里的还乐嘻嘻的回应,向阳得意的冲他俩说:“瞧,没说错吧,就是二。”
林菀漫不经心的从茶几上拿起一灌啤酒,还没打开就被陈劲一把夺过去,“你喝这个。”说着拿过一杯饮料递到她手里,林菀一瞧,橙汁?你当我是未成年呢,管得还真宽。
她一边百无聊赖的喝着橙汁,一边忍受着方麦霸的荼毒,现在换成了深情款款的对唱《相思风雨中》,还净可着经典糟蹋。那个小美眉倒是唱得有模有样,边唱边和那位不给力的拍档眉目传情,林菀脑子里闪过一个词,逢场作戏,果然是“人生如戏,需要演技”。
再瞧瞧四周,到处都是做戏的人,上次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们此刻怀里都搂着温香软玉,有过分点儿的直接上演少儿不宜的戏码,耳朵里时不时的飘进几句男人低沉的**和女人吃吃的娇笑。
再侧头看看身边的男人,心说,看吧这就是他们的世界,简称动物世界。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结论,某人的手居然也开始不正经,也不管旁边有人就堂而皇之的从她衣摆伸进去,还捏了一下她的腰,她胃里立即往上反酸,差点把手里的橙汁往他脸上泼去,忍了又忍才放下杯子抓下他的手,说了句:“我去洗洗手。”然后站起身。
陈劲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随手指了指包厢内设洗手间的方向,继续和向阳聊生意经。林菀走过去见门没锁刚要推开,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只有一个激动的女声,好像是跟人打电话吵架,她可没心思打探别人的**,于是赶紧转身走出包厢。
这里的公共洗手间很大很气派,地面亮得可以照人,林菀在手上抹了点洗手液,在水流下反复的冲洗,一抬头看到镜子里那张有点陌生的脸。这里的灯光比包厢里明亮数倍,以至于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抬起手抚摸脸颊,虽然每天都会照镜子,可似乎很久没有仔细看这张脸了,不知不觉中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她试着咧咧嘴做出一个微笑,却发现比哭还难看。
林菀站在洗手台前感伤了一会儿,一想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更觉厌恶,索性走到窗口去呼吸新鲜空气,过了将近半小时,她才往回走,走到拐角的时候,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正是刚才无意中听到的那个,她突然停住脚步,因为听到了一个更熟悉的名字。
“……阿劲,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定下来呢?”女人的声音里有哀怨,更有着明显的疲惫。
“别多想了,你马上要结婚了,这样不是挺好么。”
“呵呵,”女人苦笑,声音变得有些激动:“挺好?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结婚,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又一拖再拖。说实话,这些年里每次看着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的心就跟刀割似的难受,可是看到你下次换了另一个,我又安慰自己说,看吧她们都长远不了,因为她们都没资格,论家世论个人我都是最合适的那一个,所以我忍了又忍还是死心塌地的等你……”
“方眉,你喝多了。”
“别,让我说完,以后再也没机会了。”女人咳嗽了一声,继续:“阿劲,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里都是利益联姻,可是我不一样啊,我对你有感情,即使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难道你非要找一个你爱她她也爱你的人?可是即使遇到了你们家……”
“跟这个没关系。”男人不耐的打断她。
女人冷笑道:“是吗?我真的很期待你结婚的那一天,我倒要看看到底输给了谁。”
“既然决定结婚就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好……”
“乱七八糟?”女人提高嗓音,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怒气:“陈劲,你还真会践踏别人的感情……”
“适可而止吧,方眉,要不是看在这些年的情谊我今天也不会听你说这么多。就这样吧,我要进去了。”
“等等,那个林菀,会是例外吗?”女人咬着牙问。
男人嗤笑一声,“女人真是爱较真的动物,你说呢?”
林菀向来对别人的私事没兴趣,可她还是听了一段长长的“壁角”,因为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敌人。她好奇他的感情世界是什么样的,好奇他如何对待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她甚至也好奇那个女人最后的问题,虽然她也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她还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偷探过头,瞄了一眼,看到了和陈劲面对面站着的女人,女人穿着一袭黑色小礼服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仅从视觉角度,俩人倒还挺配。虽然只看到一张侧脸,她还是一眼认出,女人就是陈西生日那天的那个香奈儿,原来如此啊。
而那个人果然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她觉得那个叫方眉的女人很可怜,捧出一颗真心却被这个混蛋任意践踏。可是她自己更可怜,因为她无缘无故的就被牵扯进来,被践踏的不只是心,还有身体,甚至是整个人生,都被这个人渣给踩烂了。
脚步声远去了,可是林菀却觉得无力,靠着光滑的玻璃墙站了好一会儿,才强打起两分精神往回走,结果刚走两步就差点和一个风风火火走过来的女孩儿撞在一起。
“嗳,林菀?”女孩指着她一脸惊讶。
林菀仔细一瞧,原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于是打招呼:“嗨,陈西,好巧。”
“巧什么呀,你也是来这个什么最后单身之夜的吧?”陈西说着就拉起林菀的手往反方向走,自来熟的说:“跟你说别进去了,那些老男人太没新意了,整个一卡拉OK,还被方歪歪那个死麦霸搅得一团糟,被他一通吼我耳朵都要穿孔了,咱去玩点别的吧。”
林菀在心里极力赞同,可是一想到那个爱炸毛的家伙,又有些犹豫,“陈……”
“咳,没事儿。”说着朝路过的一个侍者招招手:“喂,你进去告诉陈先生,就说她的林小姐被他亲爱的妹妹拐跑啦。”说完冲林菀一笑,“行啦,走吧,带你下去开开眼。”
果然很开眼。
林菀被陈西带到一楼,刚才她进了大厅直接乘电梯上楼,所以不知道一楼原来是一个俱乐部,跟上面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人多嘈杂,烟味儿酒气在空中弥漫,随处可见带着欲/望的眼神。如果说上面的人是带着伪装来享乐的,那么这里的人则是撕了伪装,坦露出最原始最直接的欲/望。
四周光线幽暗,一束柱形灯光落在舞台上,那里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此刻正上演着**的节目,钢管舞。在节奏感强劲的舞曲中,一个身穿紧身皮衣的红发女郎正在卖力表演,身子像蛇一样扭动着,做着各种挑逗动作,挺胸,扭胯,暧昧的摩擦,惹得台下欢呼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怎么样?够刺激吧?”陈西拉着林菀绕啊绕,钻啊钻,最后居然挤到了离舞台最近的地方,一脸兴奋的看向舞台。
“嗯。”林菀随口附和。
此时,那舞娘正沿着钢管攀爬,然后旋转,红发在空中飞旋,像一团随风飘动的火焰,又像一簇恣意怒放的花。而林菀注意到的却是她的表情,和肢体的轻佻**截然不同,她一脸漠然,无视场下那些欢呼和注目,却又是全身心的投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她落地后不经意间的一个擦汗动作,林菀忽然心生羡慕,真是畅快啊。
再看向周围的男人们,她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些人粗俗,猥琐,放浪形骸,但却比楼上那些衣冠禽兽强多了,他们至少是真实的。想起这一天天的逢场作戏,她更是感到身心疲惫,越发的厌弃自己,一种摧毁的欲/望从身体某处滋生,然后像野草般疯狂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