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只在王潇家待到大年初二,余下的几天她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画图,陪伴她的除了妮妮就是陈劲每天早晚两遍的电话,都是问她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之类的,林菀一一回答放下电话后看着手边的碗装泡面,心想自己真是进步了,居然能骗过他。
初六下午,陈劲亲自来“接”她,见面后惊讶道:“怎么有黑眼圈了?过个年还过成熊猫了,是不是又熬夜了?还想不想好了?真是一时不看着都不行。”
林菀被他训了一顿,然后连人带狗被他塞进车,没回公寓而是被送到一家水疗养生馆。按摩师精湛的手法让林菀全身放松,然后就闻着精油的味道在潺潺流水和音乐声中睡着了。醒来后浑身舒爽,整个人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一看钟居然睡了三个多小时,服务员领她去休息区,说:“你先生等着你呢。”
林菀一愣,随即脸上一热,小声说:“他不是。”
服务员笑笑:“我知道了,是男朋友。”
林菀咬咬唇,如果再否认肯定会惹来别人的异样眼光,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到了休息区,就见陈劲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姿势慵懒表情却很专注,林菀看着看着就感觉像有人拿小锤子敲了一下她的心脏,整个人不由得抖了下。陈劲像是感应到了她一样,立即抬头,然后放下书朝她走过来,打趣说:“你可真够能睡的。”
走到近前又极其自然的抬起手摸了摸她被蒸的红彤彤的脸,点评道:“看来效果不错,以后常来。”林菀往后躲了躲,问:“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了?”
“没有,做了个足疗。”
“妮妮呢?”
“把它送去旁边一家宠物店了。”
出来是外面已经大黑了,两人来到宠物店,店员把焕然一新的小家伙送过来,陈劲解释道:“给它也做了个spa,果然顺眼了点儿。”
林菀第一反应就是你有钱没处花了么?可是看着毛发柔顺崭亮仿佛更可爱了几分的小家伙,她就把什么都忘了,把它捧起来低头闻了闻,感叹道:“真香。”
陈劲也凑过来闻,闻的却是林菀,也跟着点头道:“是挺香。”
店员在旁边笑眯眯的介绍:“我们给狗狗用的是玫瑰精油。”心里想的却是,用在这破狗身上真是浪费了。
陈劲笑呵呵的说:“谢谢啊。”
店员回答应该的,心说这男人真够傻帽的,不过笑起来可真帅呀哈哈。
因为下午睡了几个小时,林菀晚上又有点失眠,半梦半醒中听到奇怪的声音,她联想到了鬼故事的某些情节,立即清醒,扭开床头的灯回头一看,陈劲又是趴着的睡姿,被子掀起一半,身上的睡衣也撩起一半,右手正搭在后腰处不自觉的挠着。林菀不由的吸了一口气,因为看到了他手下那一条条斑驳的痕迹。
那些伤痕已经结了痂,被他挠过的地方又出现血丝,狰狞之外又多了几分血腥,然后她又看到他手指间的痕迹,她早就注意到了,看那个位置应该是抽烟时烫的,她只是不解,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爱惜自己了。
此时,看着这手和这后背,如果用相机拍下来,起一个名字的话,她想,可以叫做,残。
林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触摸,可是马上触及到男人的肌肤,当指间的神经末梢已经敏锐的感知到他的体温时,她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猛的收回手。
而这时,陈劲终于停下对自己的“凌虐”,翻了个身将脸面向她,林菀看着他皱着眉头的睡脸愣了愣,伸手把灯关了。
刚躺回去,就听他说:“菀菀。”
林菀心跳停了半拍,侧过头去看他,陈劲并没睁眼,应该是说梦话。她喉咙顿时发苦,这个十恶不赦的男人有一张等价于他恶劣行为的嘴,有一段时间她甚至一看到他动嘴皮子就心生紧张。但她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字,每次听他叫自己都有种心脏被人揪起来揉了几个个儿的感觉,所谓愁肠百转大概就是如此了,是的,她愁。得了抑郁症后,她变得消沉,但心思也细腻了许多,如果说这个男人的冷酷残忍是刀,那他的温柔就是毒药。
还没等林菀收回心思,陈劲又含糊的说了句:“吃药。”
他说完就咂巴咂巴嘴,再也没出声,林菀可以确定他是说梦话,可是她却抑制不住心底的酸楚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像喷泉般往上涌,她在黑暗中凝视着沉睡着的男人,不知不觉的就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觉得自己正在饮下一杯鹤顶红,可是进入死亡的过程却被无限拉长。她能感觉到每一种细微变化,缺氧,胃肠粘膜溃疡,血管破裂,肝脏破损,血流不止……
林菀忍无可忍的拉出床头柜抽屉找药,没找到,她立即下床冲到陈劲的书房,他一直掌管着她的各种药,每天早晚像大赦一样发给她一两丸,时不时的还克扣一点儿,说什么要给她减量怕她有依赖性。可此刻她却发现一个悲催的事实,抽屉被他锁上了。林菀像是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哭出声。
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随即一双大号拖鞋出现在视线里,男人蹲下捧起她的脸,担忧的问:“菀菀,你怎么了?”
“我要吃药。”林菀泪水涟涟的说。
“今天的药吃过了。”陈劲皱眉答道。
“我就要吃。”
“不行。”
林菀抬起手就朝他胸口砸了一拳头,嚷嚷着:“把药还给我,你凭什么藏我的药?”
陈劲一看她又耍野蛮了,也不跟她计较打算抱起她回房,林菀不肯起来,挥着两只手胡乱推他,打他,陈劲好言好语的哄:“菀菀,别闹了,回去睡觉,明儿你不是还得上班么。”
林菀最讨厌也最怕他的温言软语,心脏被拧了几个个儿似的难受,当即嚎啕大哭,狠狠的砸他拳头,含糊不清的说:“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陈劲把她搂在怀里,她的拳头就没轻没重的砸在他后背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忍了忍没阻止她,而是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太用力恨,担心伤了自己。”
林菀泪水流了一脸,陈劲低头去亲吻她的眼角,仿佛这样才能阻止她流泪,他的唇沿着她的脸颊一路下滑,最后落到她的嘴唇,顺势就吻了上去,林菀还在嚷嚷着恨他之类的话,一声一声像是镐头一样刨着他的心,他不由得用舌头堵住她,然后用力的吸允,直到林菀因缺氧而停止乱动软软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啜泣,他才抱起她回卧室。
正月十五这天,陈劲早早回来,不由分说的将林菀拖出家门,带她来到大悦城。年节期间属繁华的商业区气氛最浓重,只见外面小广场上堆满了造型各异晶莹剔透的冰雕,最醒目的是分布在外围的十二生肖,有好多小孩子和年轻学生都跑过去跟自己的属相合影。外面人太多,陈劲直接扯着林菀进商场,商场内部张灯结彩,一片喜气,一楼大厅处挂了一排排的红帖子,好多人都在仰着脖子看。
陈劲拉着林菀走过去说:“咱们也过去看看。”
林菀被这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感染,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本来也是爱玩的,看着那么多人都在猜灯谜,不禁跃跃欲试。
她还没来得及看,陈劲就指给她看一个灯谜:“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称谓一)”。他笑着说:“这个有趣,能猜到吗?”
林菀翻了翻眼睛说:“不知道。”
“让我想想,”陈劲略一沉吟,说:“我知道了。”
“什么?”
“女高中生。”
“……”
陈劲煞有介事的把灯谜号记下来,然后又眼尖的看到一个好玩的:“隆胸未成,寻个短见(五字口语)”。
林菀看他存心作弄,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陈劲笑话她:“你怎么这么笨呢,真愁人,大不了一死么。”
林菀反应了一下明白,咬了咬牙说:“不愧是变态。”
她左挑又看,终于找到一个有趣的,招招手让陈劲过来看,挑衅的念给他听:“是汉子都爱走南闯北(九字俗语)。”
陈劲脸上浮现一丝别扭,林菀得意的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陈劲狡辩:“你念错了,是四声。”
“就是好。”林菀依旧念三声,拿眼白儿横他。
陈劲说:“好就好,听你的。”
两个人像比赛一样又猜了十几条,还是陈劲猜出来的多,林菀不服气还想继续,陈劲拉住她说:“得了,你不饿吗?咱去吃点儿东西吧。”
见林菀还有些迟疑,他又安慰道:“输给男人不算丢人,走吧。”
林菀撇撇嘴说:“你瞧不起女人。”
陈劲一愣,随即苦笑道:“那是以前。”
“现在呢?”
“我怕。”
“骗人。”
上楼吃饭之前,陈劲拽着林菀去兑奖,领奖台前站了不短的两支队伍,林菀不想等,可陈劲却坚持,他之前仔细研读了宣传板,据说答对十条可以抽奖,奖品丰厚。于是对林菀说:“没准儿咱能抽个大奖呢。”
林菀瞥了一眼领奖台后面小山一样的一堆奖品,有点泛酸的说:“我可没那好运气。”
陈劲把她的手摊开,自己手掌覆上去,故作神秘道:“刚好,我这人好运过剩,可以匀你一点儿。”
说完还像模像样的朝他们俩手中间吹了一口仙气儿,林菀惊得差点没跳起来,随即听到后面一对小情侣吃吃的笑,她脸上升温,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背上,陈劲夸张的吸了吸气,这回连前面的人都回头看他们了,他低头在林菀耳边说:“你好歹也给我留点儿面子吧。”
林菀低声回答:“是你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只要面子。”
还好工作人员效率高,很快就轮到他们了,陈劲把灯谜号和答案一一报上,工作人员核对后递过来一堆“精美”小奖品,林菀一看就笑了,各种钥匙扣,蜡笔小新小叮当还有她不认识卡通人物,陈劲则是很认真的扒拉着一堆小玩意儿,然后冲工作人员说:“把这两个重样儿的给我换一下。”
林菀别过头,翻白眼,心想这个人真是不打算要脸了。
陈劲把一堆小东西收起来,统统塞在林菀羽绒服口袋里,林菀低头瞅瞅鼓鼓囊囊的口袋,就想往出掏,又听到工作人员说:“两位答对二十条,可以抽两次奖。”
陈劲当仁不让的先抽,结果刮了卡一瞧,谢谢。他摊摊手冲林菀说:“一人一次,该你了。”
林菀把手伸进抽奖箱,抽出一张小卡片,等着工作人员验证时居然还有一点儿小紧张,工作人员看完满面堆笑:“恭喜这位小姐,你中了一等奖。”
林菀还没反应过来,人家就把一只小小的泰迪熊交到她手上,陈劲在旁边失笑道:“一等奖就这玩意儿?”
林菀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小东西,摸了摸它的绒毛,然后惊讶的指着它胸前垂着亮晶晶的雪花状项坠,问:“这个是不是放错了?”
工作人员笑呵呵的解释:“这个才是真正的一等奖。”
“钻石的?”林菀惊异的把项坠拿起来冲着灯光看,陈劲在旁边不以为然的说:“仿的吧。”
工作人员抹汗,“是真的,这是我们商场周年店庆特别定制的限量版。”
两人在楼上吃饭时,林菀还有点难以置信,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小熊,把项链解下来小心的收好,陈劲好笑的问:“有那么好吗?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钱。”
林菀头也不抬的答:“你知道什么?”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这个该不是你做的手脚吧?”
陈劲差点没咬着筷子,说:“你太高估我了,这么迂回的招子我可想不出来。”
“真的不是你?”林菀越想越像,刚才那种激动和惊喜感一下子就被这个认知冲淡了。
陈劲认真的看着她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林菀被噎住,眨了眨眼没答话。
陈劲也不追问,笑着说:“真的不是我,要是我的话,起码得挑个好点儿的东西,用不用我对灯发誓?”
“不用了。”林菀低下头,拿起勺子舀元宵。
陈劲伸过手盖住她搭在桌沿儿的手背,说:“菀菀,你要相信,一个人不会一直倒霉的,不是有个词叫否极泰来吗,过了这个最低点,以后你只会越来越好。”
林菀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她知道,如果她抬头,一定会看到对面男人漆黑明亮的眼睛,那里面一定会闪烁着一种叫做真诚的东西。她知道,所以她不敢看。一直以来,美好的事物对她来说都带着极大的诱惑性,像美味的饵,可她知道,在短暂的享受之后,迎接她的就是冰冷的鱼钩,嵌入她的喉咙……
她不能忘,也不敢忘,去年的今天,她无助的躺在医院惨白的病房里,身上带着被他给予的伤,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如今,她坐在他对面,虽然被一片大红喜色和祥和气氛包围,可是她心里,还带着他留下的伤。
她很困惑,人生到底是圆圈,兜兜转转总就要回到原点?还是一条直线,只需看着前方无需回头望?没人告诉她答案,她只能遵循着自己的本能,本.能的铭记,本.能的逃避,本.能的保护自己不再受更多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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