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听筒声音大,陶德明一把拿过丁爱丽手里的手机:“摔着了!?严重吗?送医院了没有?医生怎么说?”
“我这不是给你打电话问吗?村里的医生来看过了,你也不在家,打电话问问你的意见。”
陶德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人年纪大了,又是摔跤又是磕着脑袋的,二哥他们居然没有立刻送医院,倒是给自己打电话来了:“送医院啊!村里医生怎么说?”
“没怎么说,把头包扎了下……”
“没让送医院?”
“建议说送医院的……”
“那还不去!!”陶德明有些气急败坏了。
“这医药费的事?”二伯问。
“不是说了平摊的吗?该我给的我给!”
“可你不在这边啊,这花费怕不少,我们也没什么钱……”
钱,钱,又是钱!
“你们现在马上送妈去医院,我让爱丽现在就回去。”陶德明喘着粗气挂了电话,让丁秀丽马上收拾连夜坐车回去。
陶德明声音很大,十一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十一你也回去吧,这些年没见你爷爷奶奶了,回去看看,他们也念着你的。你妈年纪大了,照顾着点你妈妈。”
陶德明进入小儿子的房间,揪住塞着耳机听音乐的陶远航耳朵,将他的耳麦扯掉:“天天就知道玩!你奶摔着了,你给我回去,快点!”
陶远航看小说正看得热血沸腾,被揪了耳朵要发火的,听到奶奶摔着了,那火就发不出来,连忙把手机关了,胡乱收拾了两件衣服,丁爱丽和十一也各收拾了。
陶德明要去自助银行拿钱,十一身边还有些现金,好几千块呢,没让他去,出门打车去车站,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车,半小时后三人就在车上了,夜色中,大巴士往老家快速驶去。
举家去了H市之后,奶奶一直住在二伯家,虽然有时候汇回去的钱经二伯手花到奶奶身上的可能不是原来的数目,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几兄弟之中就数二伯精明狡诈,十一却万万没想到二伯现在精明到连奶奶的伤势也不顾,要先把医药费的事算清楚。
陶远航愤愤地说:“妈,要不把奶奶接来和我们一起住吧,我看见二伯二婶就觉得碍眼!简直是钻钱眼里去了……”原先是家里没有房,现在买房子的事已经提上日程,陶远航一向孝顺他奶,因此想到买房子后将奶奶接过来,丁爱丽没有做声,这事不是她能拿得了主意的。
他们坐的是双层大班车,十一躺在上铺,一边听着小弟发牢骚一边给燕昶年发手机短信。
燕昶年还没有睡觉,十一跟他谈过老家云隐村的情况,他们上网详细了解过云隐村附近的地形地势,人口分布等,假若真的有末世,那么回农村种地将是最后的退路,收到十一的信息便回复说,那你哪也别去了,就在云隐村待着吧,不是没有房子吗?回去跟村委会申请建房,建牢固点,最好再修个地窖什么的,防震防火防水淹,建得妥当一些……
农村人满十八岁就可以申请宅基地建房,手续很繁琐,但独立是必须的,十一想得很清楚,家里人多,假如燕昶年有一天过来了,和家人在一起多少不自在,而且和父母住一起他说话没有分量,他需要绝对的话语权,那就必须分家,既然手里有钱,先给老屋重新盖起来,然后同时跑新房子的手续。
途中二伯又来了电话说奶奶送镇医院去了,因为奶□疼恶心呕吐,胸疼,后来甚至陷入半昏迷,镇医院的医疗设备也不齐全,让他们转县医院去,又说到钱的事,陶远航抢过手机吼了句:“马上送!我们在车上,还有三个多小时就到县城!”
那边的二伯被震得一哆嗦,又见陶远航这个小辈居然敢吼自己,要开口教训他,陶远航利索地挂了电话,留那边的二伯听着嘟嘟声直骂娘。
班车到达县城,下来就打车直奔医院,大伯二伯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六叔则给奶奶陪床,暂时看不到。大伯跟最后一次见面相比变了很多,算来他也有62岁了,头发已经花白,因为太瘦,衣服飘飘荡荡的,真有些风烛残年的意味,他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每年大包大包地往家拿药,拖得一家人常年处于贫困线上挣扎。
二伯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因为儿女争气,家境比他大哥要好些,脸上皱纹少了很多,头发还是一片黑色。
他们到达县城也在早上六七点了,奶奶被安置在多人病房里,六叔陪着,另外两人就在门诊大厅椅子上坐到天亮,为了省一点住宿费,硬是撑到现在,眼睛里都布满血丝。
见面了也不多话,他们一起上楼,十一多年未见大伯二伯,除了刚见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一直沉默。
六叔刚给奶奶打早饭上来,奶奶在病床上睡着了,六叔转述医生的话,医生说奶奶脑震荡比较严重,有轻微颅内出血现象,两根肋骨骨裂,右脚腕扭着,虽然村医生给涂了药,但因为手法不熟练,损伤比较大,起码有段日子不能走路。
奶□部和右脚都裹着厚厚的纱布,骨裂的地方也固定包扎好了,这些都不要紧,经过休养很快就能好,只是有脑出血现象,医生说要住院观察几天。她静静地躺着,皱纹满布的老脸看不出悲苦,很平静的样子。
六叔将早餐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他二十八岁结婚,老婆生孩子时难产死去,给他留下一个智障的女儿,智力一直保持在八岁左右,前两年嫁给邻村一个年近四十的寡汉,那寡汉对他女儿还不错,女儿今年怀孕了,年底就临盆,也算是个安慰。
十一跟六叔打了招呼,让陶远航带妈妈和他们一起到外面吃早餐,吃完了顺手带点吃的回来就好。坐了七个小时的汽车,他晕车症厉害得很,不想动,就由他陪着奶奶。从H市回来的时候十一给小弟塞了点钱,陶远航闻言点头,颇为豪气地带着几人走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睡觉不沉,或许病房也有些吵闹,他们离开半个小时奶奶就睁开了眼睛,十一正坐在旁边闭着眼睛,他心慌气短胸闷,明显的晕车症状,还是奶奶轻轻喊了声“景孙”,才知道奶奶醒了。
奶奶对孙儿们都挺疼的,在他们小的时候没少抱没少照顾,孙儿们长大了也大多孝顺,从外头回去了总会买些衣服啊营养品什么的给她,也给钱,在村里挺让那些老人羡慕的。
奶奶已经八十一高龄,又遭此大难,脸色蜡黄,满脸层层叠叠的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已经昏花,十一把脸凑到她眼前让她仔细地看,奶奶看了半响,又摸摸他的脸:“我的景孙。”
说了几句话,十一见奶奶疲惫,喂她吃了几口粥,奶奶便摇头不吃了,多人病床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无法安静休息,转头找护士给换了个单人病房,刚弄好,出去的人就回来了,丁爱丽给儿子带的早点最后落了奶奶肚,十一就吃了几口六叔打回来准备给奶奶吃的医院早餐。
十一对二伯的秉性有所了解,换病房时问了奶奶住院的花费,早将自己家该出的一份准备好了,换病房多出的额外花费,也没让他们拿。二伯假意说了几句,将自己那份钱收了,他们都是家里有农活的人,随意聊了几句便赶回去,留四弟一家照看。
丁爱丽在医院附近的菜市场买了只柴鸡,到小饭店让人熬了汤,再拿回来。
陶远航小心地把床摇起一些,好给奶奶喂汤,鸡汤在丁爱丽的监督下炖得香浓,温度也刚刚好,丁爱丽怕陶远航和十一年轻,手脚不稳,亲自给婆婆喂。
喝了小半碗奶奶就喝不下了,气色也好了一些,便挣扎着要回家,老人活了这些年,不管大病小痛都没有住过医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让她万分难受。陶远航念叨说二伯他们为了省钱不及时送奶奶来医院,遭那么大的罪,要是早些送来,奶奶也能早些好。
奶奶叹气,她这么大年纪,有什么事没见过?几个儿子的情况她心里都一清二楚,奶奶也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已经半截身子埋土里了,无论如何也不想拖累儿子,平日都是能做事就做,即使挨骂也是不声不响,这次摔着了,她也是抱着能扛就扛的想法,扛过去是她的命,扛不过去也是她的命,一进医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因此即使情况非常不好,儿子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也只是摇头。
陶德明打电话问情况,听说没大碍,放了心,又叮嘱要好好伺候着,他老妈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村里就有老人摔了一跤就那么去了的例子,因此接到二伯电话又听说没有送医院才会那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