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菊第46章地陷
第二天一早,黑猫被放入背包,它似乎很喜欢呆在里面,从来不会乱动,燕昶年替他拿着背包,十一将摩托车推出院子,他要送燕昶年去栖龙市,只有市里才有火车站。因为飞机事故频频发生,坐火车出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又临近过年,票也不太好买,没意料到会发生燕昶年被带到山区这种事情,只订到坐票,但公司那边不能再等了。
燕昶年有意将公司转手,但先要说服燕霸王和公司的一些古董元老,长路漫漫。
从镇上到市里的二级公路上车辆不多,燕昶年抱住十一的腰,耳旁风声呼呼,南方湿热黏腻的空气也没那么令人难受。
经过一个小村子时,路旁一块农田仿佛遭遇上帝之手,突兀现出一个直径达数十米的圆形大坑,坑四周拦有显眼的黄色彩带,几个村民站在附近指指点点。
“又一个了。”十一说,他声音不大,燕昶年却听明白了。他们市今年冬天地陷洞不少,地质学家考察后得出结论,去年栖龙市雨水少旱情严重,地表干裂松动,冬日里连绵阴雨,而经前几天那一场雷暴雨浇灌,泥土变稀,粘稠度加大,便陷了下去。
只是一般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知道,却认为是上天震怒降下的警示,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圆?有些甚至跟拿超大圆规画出来的一样?在一些愚昧的信仰鬼神的人眼里,就更加高深莫测,一边拜神祈祷,请神婆,未免做些铺张浪费的事,但他们认为是值得的。
这些人却不知道,真正的灾祸发生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够救自己。不要指望他人,更不要指望那些“神佛”。
他们沿着栖龙江南岸公路行驶,栖龙市已经在望;穿过南城后,火车站在北城,必须上过江桥。十一交了过桥费,摩托车过桥费是一块,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找还的零钱和发票,刚要发动车子上桥,前面一个骑摩托的男子和一辆奥迪刮碰,两车主争执起来,有别的过桥车子和路人围观,正堵着他们的去路。
虽然出门前就预留了时间,但十一还是有些急躁,生怕误了火车,燕昶年拍拍他肩,让他稍安勿躁,自己则上前调解,交警也过来了,事情很快得到解决。十一喊燕昶年,让他上车。
摩托车刚刚爬上桥面,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路人的惊呼,屹立在栖龙江面十多年的过江大桥突然从中断裂,行驶在桥中段的车子和行人掉落下去,大桥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个江中岛连带着上面的房屋和民以极快的速度下沉,江中岛下沉的位置江面出现一个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将断裂掉落的桥面、大小车子、行人,迅速吞噬。
桥面一截截断裂,轰然倒塌,而漩涡并没有消失的趋势,附近一条小型渡江船被吸进去,旋转着被慢慢扯入漩涡,船上的人惊慌失措,哭喊连天,十秒钟不到连人带船消失在黄浊的江水里。
失控的车辆横冲直撞,十一两手紧急捏闸,浑身僵直发冷,直到燕昶年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周围的其他声音才涌入耳内,现场一片混乱,许多车主纷纷下车回头狂奔,车辆在摇晃的桥面滑动,跌落江中,撞上桥栏,火花四溅,一辆宝马栽下桥在半空爆炸开,火焰席卷车身,噗咚一声砸落江中,迅速沉没。
燕昶年拉着十一,弃了摩托,反身朝桥下狂奔,桥面摇晃加剧,身后桥梁支架扭曲断裂的声音犹如地狱深处发出的召唤。
经过还在发愣的奥迪车主身边时燕昶年伸手拽了他一下,吼道:“快跑!”
更多的人从车子里出来,掉头就跑,潜能在此刻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到达安全地带时许多人都虚脱了,不啻于死里求生,奥迪车主腿一软,坐到地上。
十一大口喘气,刚才根本没有想起运用法术,任由燕昶年拉着他用两条腿的力量奔跑。
江两岸附近人群四散奔逃,江中漩涡已经波及岸边,江水水平面骤然下降,江水哗啦啦灌入突兀出现的巨大坑洞中,那巨大坑洞仿佛远古兽类张大的嘴巴,吞噬了江中岛、水泥桥面、钢铁支架和渡江船、人类,还有大量的江水,无底深洞一般,即使栖龙江江水流尽,也无法填满它。
假若不是刚才摩托车男子和奥迪车主发生摩擦,他和燕昶年兴许就……十一艰难吞咽,嘶哑地问:“那是什么?”
“可能是天坑。”燕昶年似乎很镇定,“天坑和我们刚才看见的地陷洞不一样,它容积更巨大,岩壁陡峭而圈闭,深陷的井状或桶状,只有厚度特别巨大、地下水位特别深的可溶性岩层中才会出现,我猜想这条江底有地下河……前两天的雷暴雨降雨量太大,地下河的流量和动力足够将塌落下去的岩层冲走,栖龙江下游要断流了……”
人群远远避开,不少人掏手机报警,通知亲人朋友,帮助维护秩序,阻止看热闹的不知情人士走得太近。坑洞上下游的船只被拦住,不允许接近,上游的江水全部灌入坑洞中,下游水流渐浅,慢慢露出河床,船舶搁浅。
后来经测量,栖龙江天坑直径469米,深度达1059米,下面是一条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的地下河流,与此地段的栖龙江交叉而过,此发现令人震惊。
他们拉着手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出去,燕昶年看过地图,打车绕路到最远的一座桥,这边距离坑洞出现地点数公里远,暂时没有受到影响,虽然也有人听到那声巨响,但不知道情况,车辆行人依然如常过桥。
出租车上桥的时候十一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住燕昶年的手,似乎这样就能将两人的力量融合在一起,推动出租车更快地驶过桥去。
司机看不见他们底下拉住的手,面带笑容的说:“火车站?北站还是南站?南站?听口音你们是北方人吧,来栖龙市工作?年底了该回家团聚咯……”
司机能说会道,中途接到同行通讯,听完后一脸呆滞,结结巴巴地说:“栖龙大桥塌……塌了?鸳洲岛和鸯洲岛沉了?”
燕昶年说:“我们刚从那里过来,回南城别走那条路了。”
司机浑浑噩噩,差点行车出事,十一付车资,两人下车,走出老远那辆出租车还趴在路边。
路上遇到堵车,好不容易到达,两人下车就往站里飞奔,年底回乡的人异常密集,到处都是人,摩肩接踵,大包小包,拖儿带女,呼朋唤友。他们艰难跋涉,好不容易来到检票口,那里更是人山人海,歪歪扭扭的队伍排出老长,以蜗牛一样的速度缓慢前移。
墙上的电子时钟数字一秒一秒改变,许多人躁动着往前挤,生怕误了火车,大小摩擦不断,就似一触即发的桶,气氛即将到达顶点,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手一挥,不检票了!先上车再说!
哗啦一声,无数人通过检票口往内飞跑,虽然带着沉重的行李,脚步依然飞快,燕昶年和十一两人拉着手,燕昶年没有说再见,十一也没有松开手,他们一直随着人流进入地下隧道,上天桥,顺着火车车厢一节节寻找,时间不够,工作人员让他们先上去,火车马上就要开,上去再找地儿。
他们被拥挤的人流推上车,自始自终都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车厢内都是人,连过道里都是人和行李,步行艰难,还没有找到车票显示的车厢,火车长鸣,在有节奏的咔嚓声中缓慢开离栖龙市火车站。
十一将帽檐往下拉了拉,头发遮住他的眼睛,勾头被燕昶年拉着穿过一节节车厢,找到座位。
双人座,小小的隔间内坐了五个人,燕昶年出示车票,座位上的一男一女不情不愿地磨蹭着站起身,座位靠近过道,燕昶年将背包放入行李架最上面,黑猫还在里头,不能压着,坐下,拉十一坐到他腿上。
同排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一头长及腰间的黑发梳成马尾,中间夹杂着银丝,引人注目。对面是两个年轻男人,皮肤稍黑,脸色疲惫。这年头,似乎除了天真无知的孩子,每个人的眉眼里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疲惫和惊惶。
然都是认识的人。
药店店主,宁安,大强。
刚才坐燕昶年位子的一男一女是情侣,只买到站票,以为燕昶年和十一也是情侣,女人性格比较外向,看见燕昶年的样貌,心里也有些异样的感觉,只是碍着男朋友在身边,找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燕昶年倒没有不耐烦,两人说了一会话,十一动了一下,他问:“想做什么?”
许多人都找到自己待的位置,虽然过道里依然有人和行李,却没有刚上车时的慌乱。
“我去趟卫生间。”十一低低说着,站了起来。他站起来比那个男人还要高些。
听到男人特有的低沉声音,附近的人都有些呆滞,木木地让路。
女人有些尴尬,打哈哈说:“呵,呵,我以为他是你女朋友……”
十一穿的衣服有些显大,头脸又被衣帽和头发遮挡住大半,不发一言,燕昶年跟他拉手,让他坐自己大腿,怨不得别人将他当做女人。
“他是我男朋友。”燕昶年面无表情道。
又是一惊。
有人面容扭曲,有人惊讶好奇。
同性恋!活的!
燕昶年在各色目光中坦然坐着,秘来电话询问行程,挂断电话的时候来自右侧的目光让他转头查看。
药店店主目光含义不明,看见燕昶年用探究的目光看自己,微微一笑,将手边的瓜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嗑瓜子吧。”
阐述句,不是询问不是要求。
燕昶年礼貌地道谢,并没有动手。
药店店主自顾自嗑了几个,贝齿咬开瓜子壳的声音清脆:“你是他男朋友啊。”
很熟稔的语气,燕昶年诧异道:“你认识十一?”
“见过几次,不算认识。”药店店主答。
燕昶年却警惕起来,不算认识?十一这样子即使是很熟悉他的人站面前也未必能认出来,不算认识那这女人是怎么认出来的?
药店店主意味深长地一笑,笑得燕昶年内心忐忑,恰巧十一回来,燕昶年霸道地将他束缚在自己双臂间,宣示主权一般。
药店店主的笑意更深,跟十一打招呼:“嗨!”
十一微微点头:“你好?药店不管了么?”
“关张了。”药店店主语气轻描淡写,“也不可惜,能撑到现在我已经满足了。”
“哦。”十一不再说话。
对面的大强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面前这个人是曾经的室友,跟十一打了招呼,却没有了当初的大大咧咧。
宁安受伤,为医药费和经理起了冲突,无良经理借机炒他,大强气不过跟着炒了经理,两人已经成了无业游民,说起经过大强依然气愤不已,宁安态度消沉毫无反应。
对宁安十一多看了两眼,宁安手臂仍然打着绷带,不过脸色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虽然有些苍白,但那种灰暗之色淡了许多。
宁安没有感染Y病毒?他不可能看错啊。十一一时有些走神,也或许抗过去了。
其他几人在交谈,药店店主和燕昶年同一个目的地,宁安和大强在距离S市50公里的一个二级城市下火车,近30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要共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