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嗣的所做所为很快就被公主府的暗卫传递给了陈梓坤。当晚,她就着摇曳不定的烛光将密报连看两遍,深沉的眸光闪烁不定。沉吟半晌,她吩咐内侍:“宣郑喜进府。”话传下去约一盏茶的功夫,郑喜即匆匆赶来,她拱手问好:“殿下。”
“你看看这个。”陈梓坤示意她坐下,顺手又将密报递与她,郑喜接过来仔细的揣摩了好一会儿,慎重的说道:“殿下,俗话说,疏不间亲,这是殿下的家事,外人怎好掺和。”
陈梓坤一摆手:“帝王家没有家事,你不必顾忌,尽管说。”
郑喜稍作思索,缓缓说道:“丞相大人和大王交情甚笃,又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国人皆知。虽则秦承嗣有错在先,但若是以雷霆手段击之,恐会遭外人议论,说不定殿下的其他义兄弟也会和殿下离心。”
陈梓坤点点头:“言之有理。”说着,她站起身,在空荡荡的屋里来回踱步。郑喜不敢打扰她,静等她做出决定。
半晌,陈梓坤突然站定长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想好了,这么办:你派人悄悄散布流言,就说秦承嗣有篡位夺权之心,记得一定要传到丞相大人耳朵里,让他看着办,想必他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若不满意,我再替他做决定。另外严密监视他府中那个叫华江的谋士,我怀疑他和晋国有关,――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郑喜唯唯答应。陈梓坤接着又肃声吩咐道:“最近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晋国那边,晋国朝野上近日发生的一举一动都要上报于我。”郑喜心中一咯噔,隐隐然已经明白,两国可能要有大事发生。她面色沉重的点头。
陈梓坤看她似乎有话要说,便颔首一笑:“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不必顾忌。”
郑喜语气犹疑的说道:“殿下,此时两国交恶是否不妥?若要和亲也不必非要殿下不可,大可以找一民间之女让大王收为义女,代殿下嫁去晋国也未尝不可。”
陈梓坤却无谓的摆摆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晋国原先有结亲之意,那也是另有阴谋。此时,他们已和南面的吴国罢兵休战,又见陈国内政不稳,已然生出别样心思。两国迟早会有一场恶仗。与其晚打还不如早打。再说本殿对晋国的函关是肖想已久,若是能夺下此关,然后再派一力将守之,陈国西南边境无忧矣。否则,陈国面对晋国将永远处于守势。”郑喜暗暗点头,她发现自己对于国家大事的分析和洞察还很欠火候,暗下决心还要继续努力。
“殿下,还有一事。”
“说吧。”
郑喜神色复杂的禀道:“就是雁鸣山瑞石之事……可谓一喜一忧。喜的是许多百姓都信之,都说公主是天女下凡,忧的是朝中大臣多持怀疑之态。”
陈梓坤早有意料,她泰然一笑:“这个我早有预料,我原本也没想到让要所有的人都相信。这帮人我已经没了拉拢的心思,他们大多已人至中年,很多想法都已根深蒂固,脑子就像被一个装满污水的罐子,不可能再倒入新鲜的水。”
“那殿下是想……”
陈梓坤做了一个掷物的动作:“全扔了,换新罐子!”
郑喜一阵迟疑:“可是,若要全换也不大现实。说不定会引起朝堂震荡。”
梓坤诡秘的一笑:“不急,我不会全换,我要一个个的来。对了,你抽空多寻访些人才,到时会有大量的空缺。”
说完这些,陈梓坤的脸上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这些日子,她每日早起晚归,回来还要处理天机阁的事务,除了用餐就寝外再无空闲时间,饶是她身体康健也多少有些吃不消。
郑喜忍不住温声劝道:“臣告退,殿下要早些歇息,保重身体最重要。”
陈梓坤点头:“你快回去吧。”
晋国朝堂。文武大臣们分成整齐的两列,一起静等国君上朝,整座大殿鸦雀无声。晋成王的三个儿子袁麟、袁寅、袁尚也在其中。袁麟身材颀长,面容俊秀,气度沉稳,既有文人的雅量又兼有武将的威严,是晋国朝野最看好的继任者。袁麟身后站着的是身材高大、气度威武的袁寅。袁寅身后则是文弱清秀的袁尚,兄弟三人依次而站。袁麟和袁尚和众人一样都在屏息凝神,唯有袁寅脸上略有些焦躁。他忍不住捅捅大哥,悄声说道:“王兄,你有空建议母后清理清理后宫,父王这样可不行――”袁寅的话没说完,就被袁麟凌厉的目光给制止住了。袁寅只好悻悻的将下面的话咽回到肚子里。袁麟虽然不赞同弟弟言父王之过,但心里并非没有一点想法。但是,做为儿子他又不能去指责父王的过失。眼下,他也只能暗想办法,徐徐图之。
晋王即位的最初几年十分励精图治,但随着年纪渐长,他渐渐的开始懈怠了。特别是近日弄臣何欢给他献上了五名美女,晋王除了紧要的国事才会露面,其余时间几乎不出后宫。对此,许多朝臣忧心忡忡,袁麟更是心急如焚。
“大王上殿。”内侍的一声略带尖锐的高喊,将袁麟的遐思骤然打断。
众位大臣一起躬身高呼:“我王万岁。”晋成王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他摆摆手:“众卿免礼。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武将王起率先出班奏道:“大王,陈王已经携带其女靖平公主率十万大军开进晋陈边境陈仓地带。陈军来势汹汹,请大王察之。”
晋成王一听到陈信,精神不觉振奋了许多,他冷笑一声:“哼,一个目不识丁的匪首竟然也配称陈王,还带着女儿出征,真是天下奇谈啊!哈哈。”他这话头一开,底下的大臣们也开始嗡嗡的议论起来,大多数都是附和晋王嘲笑陈国的。
众人正在纷嚷却听田忆上前奏道:“君上,陈仓河谷乃是膏腴之地,平江大峡谷又是陈国边境的屏障,若是我军能占领平江峡谷,则陈国西南边境便无险可守。到时我国再步步蚕食,不愁不把陈国压缩到西锤荒凉之地。”
晋成王眉头一挑,面带疑惑的问道:“田卿,当日主张和亲的也是你,如今主张进攻陈国的也是你,只短短几日,因何如此反复?”
田忆不慌不忙的对答:“君上,俗话说,谋事要因时因势而变,谋国更是如此。”
“田卿请讲。”
“君上,臣听说,陈国朝野对陈王是怨气充天,说他偏听妻女之言,无子却不敢纳妃生子,喜怒随心,拿国家大事当成儿戏。”
晋成王颔首矜持的说道:“这些本王也有耳闻。”
“君上,还有一事。陈国多数朝臣都有拥立丞相秦元之子为储君之意,但陈王却决意要立自己的女儿靖平公主为储君,如此一来,陈王和秦相之间必定会发生龌龊,陈王勇而少谋,与国政上一向依赖秦相。我们若是从中推波助澜,令事态扩大,让他们自相残杀,我们晋国坐收渔利,岂不能妙哉?”
晋成王击案大赞:“好,先生之计妙甚。”接着他目光炯炯的环视群臣:“众卿还有何高见?”
王起再次出班奏道:“大王,臣可以先去陈仓与陈王缠战,然后大王再派得力之人潜入陈国,挑起事端,让他们内外交困,疲于奔命。事态扩大之日,便是我晋军和陈军决一死战之日。”
“好!”晋成王声音高昂的赞道。
“依众卿看,谁可为将?”
晋王话音一落,就见袁寅迫不及待的出班奏道:“父王,儿臣愿往。”晋成王脸上略带些犹豫。
王起看了袁寅一眼,忙奏道:“大王不可,陈信乃是虎将也,陈军常年与鞑子作战,勇不可挡。二公子此去恐怕不妥。”他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登时把袁寅的傲气和怒气全激起来了。他虎目圆睁,怒吼道:“王将军你这话是何意?先灭自己的威风,涨敌人的志气。仗还没打,你就怯战了?你以为本公是你吗?只会做缩头――只会坚守不出。”
王起老脸涨红,无奈而羞愤的说道:“大王――”
“寅儿――”晋成王凌厉的目光扫了袁寅一眼,袁寅忙低头不语。
他的目光又在两个儿子身上扫了几眼,迅速做了决定:“好了,你们别争了,这次就派袁麟为主帅,袁寅为副帅,领兵十五万即日开往陈仓。”
王起看看袁麟,再无话可说。
众臣一起齐呼:“大王英明,臣等无异议。”
晋成王满意的摆摆手:“散朝。”说罢,他慢慢悠悠的向后宫踱去,眼中流露出一丝冷傲的笑意,他这么安排实则是别有用意。当然,袁麟气度沉稳冷静可堪大任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因为他早听密探来报,陈信这次之所以带着女儿出征,就是想借此机会提高女儿在军中的威望,让一介女流统兵,也就只有陈信这个蠢货能做得出来。他可忘不了陈信对自己儿子的侮辱,他有心让对方尝试一下这二子的厉害。
袁麟和袁寅结伴而出,袁寅是兴奋异常:“陈信这个匹夫,爷爷我定打得他哭爹喊娘,生擒他的女儿,看他还敢侮辱我们兄弟!”袁麟脸上挂着淡然的笑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关于晋军的密报很快就摆到了陈梓坤的案头。她认真的研究着地图,蹙眉沉思,不停的勾勾划划。
此次出征,秦元本来安排周通等人随行,但几人一起上表称病。陈梓坤知道对方是不想与自己同行。陈信一听顿时怒了,当下大手一挥:“不去拉倒,老子就不信没了周屠夫,我非得吃带毛猪。”破虏军的不少将士也跟着一起愤怒,这帮老头子太不通情理,一点都不给大王和公主面子。
陈梓坤知道朝野上下都在盯着这场战事,若是她败了,他们更有理由说自己不适合做储君。这是她第一次出征,关系到她在军中的威望,在朝中的地位。她,只能胜不能败。顿时,她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似有一座小山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