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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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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无弹窗 武侯看着我们拖到营帐门口的焦尸沉吟了半日忽道:“大鹰你去叫高参军过来看看。”

武侯身后的一个亲兵道:“是。”

高参军名叫高铁冲他本是士人后来从军是武侯幕府中的第一个谋士据说他身有残疾不能见阳光很少露面这更让人觉得神秘。武侯此番用兵四将合围之计便先由他提出的。

一会儿武侯帐左的一个小营帐里有个人推了一辆小轮椅出来车上坐着一个戴大帽子的人那帽沿上还挂着青纱看不清那人的脸。

这人到了武侯跟前道:“君侯卑职高铁冲请大人吩咐。”

武侯道:“高参军你看看这个。”

那具焦尸已经烧得很不象样了出阵阵恶臭。高铁冲费力地走下轮椅他的亲兵扶住他走到那焦尸前。他蹲了下来道:“给我把刀。”

那亲兵拔出佩刀递给高铁冲他左手撩起面纱右手用刀拨了下那焦尸又割开那焦尸的嘴看了看道:“天啊!是蛇人!”

蛇人?我有点莫名其妙武侯道:“高参军你可确定?别弄错了?”

高铁冲道:“禀君侯不会有错。当年天机法师留下的那本书中有蛇人的图形嘴中舌头分岔这焦尸与那书上的图形一般无二。”

他站起身一个亲兵递上一块白绢他擦擦手道:“五十多年前先帝还是储君时曾周游天下至南疆捕得一个半蛇半人的怪物。那时天机法师是太子少保随先帝出行回来写了一本《皇舆周行记》里面便有那个蛇人的图像。据当时陪伴先帝的前代苍月公说这种怪物偶而可在无人山中一见能生吞鼠虎想必是上古异兽苗裔。”

武侯道:“真是浑帐东西这时候来添乱。呵呵碰到了前锋营勇冠三军的楚将军这蛇人也算是运气不好的。”

得武侯夸奖我心中自有点高兴跪下道:“君侯过奖。”

可是我心中却远没有武侯那么轻松。那个蛇人根本不像是野兽它能伏击我而且会用长枪更像是一个人。如果只有一两个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有十几个一块儿来恐怕就不是一小队人马可以对付了。

辞别了武侯我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祈烈还在武侯营外等候见我出来道:“君侯大人怎么说?”

我道:“君侯不太在意。好了今天也太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祈烈笑道:“自然今日是楚将军**被那怪物浪费了大半宿回去吧。”

众人都一下笑了起来。我治军没有武侯那么严明固然因为我年纪还轻有几个什长已过了三十岁了我也不好对他们太过严厉。战阵上他们自不敢对我无礼但平时他们不太把我当成百夫长看的。只是那个女子……

想到那女子我心头又一阵迷茫。我道:“回去睡吧明天不要去屠城了。”

祈烈怔了怔马上道:“就是明日好好歇歇吧屠了三日城大家也别累了。”

谭青道:“这高鹫城的城民也当真勇悍都饿得站都站不稳居然还会跟我们巷战。昨天我带我的九个弟兄冲进一家大户人家里那里只剩了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居然还守了半个时辰连女人也不肯投降。唉可惜那有一个年轻女人好漂亮却让我一箭射穿了颈子。”

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忽然大喝道:“别说了!”

他们都是一怔有点呆呆地看着我。我没有说什么也无话可说。对于行伍中人胜利后的屠城已是一种奖赏我自己在跟随武侯攻破头几座城时也带他们屠过城。可是现在我却已经厌恶流血了甚至在为自己手的血腥感到内疚。

那些话能对他们说么?

我跳上马无言地走着。天已快亮东边已有一些白可是黎明前的那一瞬却是最黑暗的。

到了我住的地方他们都回了营帐。我因为一个人住在营帐外独自在屋中点亮了油灯看着那间很干净的屋子突然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抓住了我。

这屋子以前的主人想必成为一具尸体已在国民广场上烧成一些枯骨了吧。生命那么脆弱。

坐了一会我全无睡意走出了屋子。营帐那边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喧哗。前锋营的人在屠城时甚至有三日三夜不合眼的白天杀人晚上玩女人、赌钱几乎成了破城后的通例。

我走出屋子向营帐走去。

今天门口轮到第一营站岗。第一营百夫长路恭行今年二十七岁是我在军校时的师兄兼前锋营统制。前锋营的编制一向如此统制兼任第一营百夫长那是武侯传下的规矩。武侯有命任何军官在战场上不得停留在后方连他自己的中军也是时常冲杀在前。

路恭行是虎威伯路翔的儿子也是世家子弟。不过他倒不属蒲安礼那一帮人里与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军官也处得很好算是前锋营持中那一派的领。他属下那两个站岗的士兵见我过来站正了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好。”

我回了一礼道:“你们路统制睡下了么?”

一个士兵道:“不曾呢还在和德洋大人商议。”

我走进营帐周围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喊和那些男人的嘻笑。屠城后照例由中军派人选出掳来妇女中的绝色纳入中军其它都归各军自有。武侯也不怎么爱女色只是帝君有过吩咐要求班师后贡上美女和金银那班款待我们的女乐也是为帝君预备的吧。

不知怎么我却又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弹琵琶的女子。

她逃过这一劫入宫后却不见得比这好多少。

我的心微微一痛。

这种感觉从来也没有过。我摇摇头。

前面是路恭行的营帐。他不象我那么特立独行还是和下属住在一处。我在门口大声道:“路统制在么?”

路恭行走了出来一见我笑道:“楚将军你真是好酒量我现在头还有点晕你一点事也没了。呵呵来进去坐。”

我不禁苦笑。我的酒量哪里有他那样的世家子弟好只是任谁碰到过那样的怪物什么醉意也吓醒了。

里面德洋正拿着一杯酒喝得脸也有点红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侍立在一边也必是他屠城得来的战果。我不为人觉察地皱了皱眉德洋却叫道:“楚将军你也来了来喝酒喝酒。”

我坐下了那女子送上一杯酒来。路恭行道:“楚将军怎么有兴来我这儿坐坐了?”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路统制你知道有种怪物叫蛇人么?”

这话刚一出口德洋却一下睁大了眼道:“是不是象蛇一样的人?”

我道:“是。”

路恭行道:“你也知道么?我和德大人正在聊这个事。”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也知道了?”

路恭行道:“白天我营中几个弟兄碰到了一个十几个人围攻那一个还让它逃了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我道:“你们在哪里碰到的?”

路恭行道:“是在城西。”

城西是忠义伯沈西平的防区。沈西平与6经渔齐名号称军中双璧公论武侯麾下的两员勇将6经渔智勇双全而沈西平却是如烈火疾风有“火虎”的绰号。攻城战他并不擅长但野战却无人能敌文侯对他们两人下过一个评语攻则6稍不及沉守则沉远不及6。但如各统百人迎战沈西平的冲锋之术却是天下无双。这次四将合围沈西平统右路军攻城西武侯也生怕沈西平不遵军令严令他不得妄自行动只能在城外严防所以他的部队接战最少。大概是部队憋得久了入城后的屠城却是屠得最凶的。

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与那蛇人怎么碰到的?”

我把刚才与蛇人遭遇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却见路恭行神色凝重我道:“我已禀报武侯君侯却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路恭行沉吟了一会转身道:“德大人你先坐一会儿我与楚将军一起去城西看看。”

※※※

走出营帐路恭行让部下备了两匹马我们一起向西门走去。天已开始放亮了。这一片地方除了俘虏来的女子与工匠已无平民了只听得到前锋各营的兵丁正大声喧哗。我道:“路将军那蛇人真的如此令人担心么?”

路恭行看着天空东边已有了一片曙色一钩眉月却还斜挂在天边几颗星已模糊不清。他看着天道:“家祖当年与天机法师交厚天机法师羽化前曾将一部手稿留在舍下我小时看过里面大多是天机法师游历见闻看了很长见识。”

我不知路恭行说这些做什么。我没看过多少书做书本的那种纸张的制法已经失传现在的书多半用的是皮纸是把牛羊之皮细细打磨脱色一本书厚一点就要用到五六头羊的羊皮相当于一般三口之家一月的用度了所以很多人甚至连书也没见过。路恭行说这话当然不是炫耀他有很多书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又道:“天机法师在那书中对蛇人记得很是详细后面还说当初他伴随太子周游天下在南疆捕获蛇人时用了两百禁卫军和一百苍月公的卫队但即使如此还是大费周折那蛇人力量大得惊人伤了十几个人才将它捉住。天机法师曾向太子献策说若能驯养一支满万的蛇人军只怕是天下无敌。只是当时天下承平而蛇人又难得一见先帝也不把这当一回事。”

我道:“这个也确实不太可行吧那种蛇人这等凶猛要驯化只怕也是空言何况数量如此之少要驯一支满万的大军只怕太难了。”

路恭行道:“不管如何我听得德洋大人说起入城时曾见过屋顶上有个人影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蛇人。现在城中果然有蛇人的影踪听你一说还不止一个那么山野之中只怕更多。”

我道:“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三军就要班师又有什么要紧?”

路恭行只是道:“有备无患。”他抖了抖缰绳马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周围到处是破败的房屋残垣断壁间到处是瓦砾和血迹时而见到一两个不完整的腐烂尸大概是屠城后懒得收拾留下的。营盘附近那些尸也算搬得干净这儿离营盘有些远了收拾残局的辎重营也懒了。我看着路恭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我与之共事已有两年的前锋营统制突然间似乎象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也抖了抖缰绳追了上去。

※※※

如果说6经渔像是万载不化的寒冰一进去他的防区便感得到那种森严肃杀那么沈西平就是旷野中已成燎原之势的烈火。他的右军战阵上军纪严到苛刻每伍由伍长负责战阵上若有一人回退全伍皆斩于阵前因此几次冲锋右路军都是一往无前。可战后沈西平部的军纪却也极坏屠城五日封刀第六日往往还有右路军在废城中找人乱砍。

我们一到城西右军的营盘附近便听得到里边沸反盈天比菜市场还吵门口也没人站岗。我们前锋营算军纪松懈的这儿却比前锋营还不如。

一进营中却见到处都是些醉醺醺的兵丁。高鹫城当初以出产一种木竹子酒闻名。木竹子是特产于帝国南部的一种水果略似枇杷比枇杷大一些成熟于秋冬却远比枇杷甘美只是贮存期很短三日后便败坏。帝君曾点名要苍月公每年秋冬贡上木竹子百斤可这种水果既难以贮存又怕颠簸每年苍月公都以特急飞脚传递。这木竹子在南疆也算平常果品却不太贵可运到雾云城一斤木竹子差不多都要抵得上一斤黄金的价格了这也是苍月公反叛的一个原因。

每年秋冬高鹫城中的木竹子产量极丰土人甚至有以之当茶饭的。不知哪一年起有人试着以之造酒造出的酒据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记载“明黄如金清澄如水异香中人。一户造酒门外行人皆陶然有醉意。”当然这木竹子酒也是帝国点名要的贡品。这酒在雾云城中也很好销是达官贵人宴客的必备之物不少南疆人便是靠贩运木竹子酒家的。高鹫城中全盛之日城中有酒坊三十家其中最大的十九家位于城西当初天机法师随太子至此吟过“木竹酒香初着雨半城人在醉醒中”的句子。昨夜武侯宴客便用的是木竹子酒连虏来的工匠也有近一半是造酒坊里的人。

我们跳下马路恭行看着一片混乱拉住一个正走得东倒西歪的兵丁道:“我是前锋营统制路恭行请问忠义伯的中军在何处?”

那兵丁喝得舌头都短了模糊不清地道:“你问沈大人啊大人现在不见客。”

我看着周围。右军营中实在是乱糟糟一片大多都喝得烂醉。这两万人大概把酒坊的存货都喝个精光不少人怀里搂着女子一手还抓着盛酒的葫芦一边喝一边赌着。这乐事也只有右军也才享受吧另外诸军就算想喝也喝不到那么多酒。

路恭行耐下性子道:“那么你们中军官在么?”

那兵丁道:“你说田将军?喏在那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营帐那里是一帮军官身上还穿着软甲正团团围坐在一张放在空地上的大圆桌前赌钱一个个都是怀中抱着女子手中抓着酒葫芦。

路恭行和我把马拴到了边上的拴马石上向那帮人走去。到了边上那些人一个个头也不抬。路恭行道:“请问田将军在么?”

有个满脸胡子的人抬起头道:“我便是。你是谁?”

路恭行道:“我是前锋营统制兼一营百夫长路恭行这位是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那人听得我的名字却推开怀中的女子站了起来道:“是楚将军啊哈我是右军中军官田威。你的名字现在传遍了全军可人却长得太不威风了。”

我注意到路恭行有点不悦之色。这田威的话也没什么尊敬我的意思我道:“田将军我们有事找沈将军请问能找到他么?”

田威笑道:“大人现在不见客除非你们有君侯的将令。”

我和路恭行面面相觑。我们只不过想来问问哪会有什么将令?为了这事去讨将令只怕也会碰一鼻子灰。

这时坐在田威下的一个军官不耐烦地道:“田胡子该轮到你了你要不掷那可算你输了。”

田威道:“来了来了。”他不再理我们伸手先揽过站在一边的那个女子另一只手去抓几颗骰子。

他们玩的是帝国很流行的三骰赌。这种赌博也是很久长了每颗骰子的每一面刻了一到六个小坑那一个坑的涂成了红色。三颗骰子掷在碗中若三颗相同称作豹子六点豹子号称至尊豹是最大的下面还有一些杂花名色很是繁复除了久赌之人一般也记不住。这种赌博在军中最流行因为简单赌具也携带方便。他们用的是骨制的骰子大概是新做的还很白。

路恭行还要说什么田威已经伸手把骰子掷在碗中嘴里叫道:“至尊!至尊!”

三颗骰子在碗里滚了一会却只是杂色我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大但看着另外几个军官齐声欢呼便知一定是很小的只怕要通赔。

一个军官笑道:“田胡子你的这手气可有点背啊。”

田威喃喃道:“果然还是换换手气吧。”

他把怀中那女子的手按在桌上极快地拔出刀来我还来不及惊呼他一刀剁下便把那女子的左手砍了下来。那个女子出一声惨叫血一下喷得田威满脸都是。田威抹了把脸的血把那女子推在一边伸手把那只剁下来的手扔给边上一个工兵叫道:“薛工正做三个新骰子!”

他们玩的骰子竟然是用人骨做的!

我已怒不可遏喝道:“田将军!”

田威看看我冷笑道:“楚将军有什么指教么?”

我不顾路恭行在一边对我使眼色骂道:“禽兽!”

田威一下站了起来道:“楚休红你别以为你是君侯跟前的红人我们就怕你!老子战场上什么世面没见过轮得到你这小子来骂人?”

我只觉浑身热道:“田威!你还算是人么?便是禽兽也不会干这等无耻的事!”

田威也有点怒道:“姓楚的!你若再不干不净骂人老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前锋营厉害我们右军也不是吃素的!”

路恭行拉住我道:“楚将军你别冲动……”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路统制便是要受君侯责罚我也不管。”

我看了看那个被剁去一只手的女子。被俘的女子若能有几分姿色可能还会有一个好一点的结果。那个女子相貌不差但现在少了一只手只怕她已没有生存的本钱了。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那断腕却象与己无关一样动也不动。我摸了摸怀中也没有什么布条拔出刀来在衣服下摆上割下一条走到那女子边上将伤口紧紧扎住。

如果不这么扎住她会马上因流血过多而死的。但我这么做却肯定让田威下不了台。只是我根本不去想这些只是机械地做好。

好象这样也能让我心里平静一些。

等我给她包扎好刚站起身眼前忽然有刀光闪过。

这一刀相当快我全无防备伸手去腰间要拔出百辟刀来手刚搭到刀柄上那刀光便已消失那个女子的头却已滚落在地上。

我回过头田威正吹着刀锋上的血。那一滴血在泛着蓝色的刀锋上象一颗珠子一样滚动他的眼里却满是冷冷的嘲讽。

我按着刀道:“田将军请你准备好。”

我心头怒极话语却倒显得平静了。

田威笑道:“好啊为了痛快点我们还是立下生死状吧。”

我喝道:“立就立!”

边上那些人都开始起哄围上了一大批人。路恭行也料不得事态会展到这等地步道:“楚将军你别那么冲动……”

我道:“路统制请你给我做保人吧。”

路恭行脸上也有点怒色了喝道:“楚将军你有点放肆!”

他说话从没那么严厉过我顿住了看了看他。路恭行对田威道:“田将军楚将军无礼请你海涵。”他转身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向田将军致歉。”

他直呼我的官职那是用职位来压我了。尽管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服我还是走上一步拱手道:“田将军请你原谅我太失礼了。”

我不象浦安礼那么有后台从不敢对长官有什么失礼的。

田威的脸上露出笑意:“楚将军别在意女人么原本只是件玩物别把她们当人看。路统制你们可也要来玩两手?”

路恭行道:“不了。田将军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见过一种上半身象人下半身象蛇的怪物没有?”

这本是我们的来意却直到现在才问出来。田威此时倒还客气道:“路统制你们也见过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几乎齐声道:“你们见过?”

田威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日曾见有一个要逃出城去我们追了半天追不上。想必是这城里养的什么怪物吧南边人古怪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们却心头沉重之极。

城中的蛇人看来并不是凤毛麟角的少数。那些怪物绝不会那么简单已经会用武器那几乎已是个人了。

离开城西时我心头还有点气恼。路恭行道:“楚将军你还在对我不满吧?”

我道:“路统制你是长官我不敢说什么。只是大帝当年得国时明令不许杀降我们现在不把俘虏当人看又如何能得民心?此次叛乱已被平定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只怕我们再难令人投降了。”

路恭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何尝不知。不过武侯也有他的道理现在国中谣言四起如果一味妇人之仁又如何能慑服四方?一时有一时的时势大帝当年下此命令是因为得国未久故要以仁德服众。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在这个时代便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尊敬。楚将军你战阵上勇猛无敌不过说句实话战后你性子不免有点懦弱。”

我半晌无语。路恭行的话和武侯批评我的话可说是如出一辙。也许我的性格里还是懦弱的本质尽管战场上可以舍生忘死但和平时却显露出来了。

也许这也注定了我做不了统军大将吧。事实上6经渔已是前车之鉴。

路恭行道:“你先回去吧我向君侯禀报此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看了看天道:“还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便是。”

路恭行道:“也好。我总觉得那些蛇人绝不会是些无足轻重的怪物。”

我道:“蛇人虽然厉害可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浪吧?你怕共和军是在驯养蛇人么?”

路恭行道:“是啊。城中蛇人不是一条两条而且已会用兵器如果在山外某处共和军驯养了一支蛇人军我真想不出该如何对付。”

我笑道:“就算他们在驯养想必也没什么成果。至少我们攻城时那些蛇人并不曾助战。而且那些蛇人凶悍如此恐怕没人能驯养。”

这时已到武侯营帐外。路恭行跳下马道:“楚将军你等一下吧。”

武侯的军令严厉之极下级军官不得传唤不得进入中军帐内。昨天我一时情急求见武侯武侯也许带着酒意也不曾怪罪我。现在我再为这事进去只怕武侯会着恼的。

过了半天路恭行满面颓唐走了出来。我道:“怎么了?”

路恭行道:“武侯正在饮酒我进去禀报此事他只当笑谈。”

我道:“你说我懦弱我承认我也要说你有点多疑。呵呵。”

路恭行平常没什么架子虽然他是前锋营统制但与我们一起时他一向只将自己看作是个百夫长我们也常和他说笑。此时他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希望只是我多疑吧。”

我看看天太阳正挂在天心时值正午。从昨晚开始我还不曾休息过。我打了个哈欠道:“我累坏了路将军你不去休息么?”

他也打了个哈欠道:“好吧。昨晚一肚子酒我到现在也没合过眼也该休息了。”

到了营房他道:“我去睡了。你还回你那小屋里?”

我道:“是啊。”

路恭行打了个哈哈道:“你倒能耐得寂寞那小屋里你也住得下?”

我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我嫌这儿吵。”

把马还给路恭行我一个人回到小屋已是下午。周围有点安静了就算帝**士是铁打的无昏无晓地屠城屠到第三天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累了。现在只能零星听到远处传来一些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好象一些有着尖利锋刃的碎片。

※※※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只觉肚子饿得要命伸手在干粮袋里摸了几个干饼又把盛水的葫芦拿出来。窗外天色已暗一天又过了。

五日屠城还剩了两天。我第一个想法倒是这个。也许是因为厌恶那种无休止的杀戮了吧我无法阻止屠城那只好盼望那早一点结束。

我走出小屋外面夕阳如烧。南国天黑得晚不似京城天说黑就黑了。一轮落日挂在西边染得云层也似血滴一般。在夕阳下城头那些残破的雉堞看过去只剩了些影子显得苍凉万分。

我伸了伸懒腰走上城头嘴里啃了几口干饼。城里搜出来堆积如山的财物可食物还是少得可怜平常也只好仍然吃干粮度日。也实在有点佩服守城的共和军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居然还守了那么多天。

南门是中军驻守之地。我踩着一地瓦砾走上城头。看下去城门附近营帐鳞次栉比排得整整齐齐。能与中军的军纪军容相提并论的也只有6经渔的左军了。

我拣了块干净些的雉堞上坐下了喝了口水。干硬的大饼在嘴里被濡湿了虽然只有点咸味却也能让人有饱食的舒服感。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饼看着太阳一点点沉没。

帝君号称太阳王只是他的光芒只照在那些达官贵人和后宫佳丽身上吧。我有点解嘲地想着。对于一个平民百姓来说要歌颂皇恩浩荡那也太违心了。可如果要忠于帝君是不是也一定要成为武侯这般心肠如铁杀人如麻的人?不愿意这么做的人能有别的选择么?这么想来苍月公的反叛也许也是情有可原吧。

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这种想法就是不忠么?我心口有点剧烈地跳着。也许如果我处于苍月公的地位我也会反叛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饼那块饼已被我咬得只剩了一小块了。我叹了口气放在嘴里咀嚼着。硬而干大饼碎渣实在有如沙砾。我拨出盛水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水。

天已暗了下来了。太阳有一半没入山背天空中的血色更似凝结了一般天地之间却似有一片烟云翻滚。

我正喝着水忽然城下的营盘里出了一片混乱。

生什么事了?

我吃了一惊把葫芦塞好了挂在腰边跑下城去。

一下城头却见一匹马泼风也似向中军大帐跑去。营盘门口一群士兵正挤作一堆。我跑过去道:“生什么事了?”

有个小军官看了看我。我鉴于那天被蒲安礼的部下偷袭生怕再被错看了一直穿着软甲。那小军官看看我道:“你是……”

我摸出自己的令牌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生什么事了?”

那小军官肃然起敬道:“是楚将军啊你的名字这几天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了。”

我有点不耐烦但别人恭维我也不好太没礼貌。我道:“多谢。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西南边烟尘漫天似有大军过来了。”

“什么?”

我大吃一惊。西南一带是无人的山岭鼠虎很多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住在山脚武侯定四将合围之计时也曾派斥堠兵前去探查过确定没有伏兵。何况我们围城那么多日若共和军有伏兵早杀出来了不至于到今天才出来。可如不是共和军那这支队伍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中军帐里突然响起了号角。那是紧急集合令。听到这号角各军必须立刻回到原位高级军官立刻入中军帐议事。

我顾不上再和那军官说话人飞奔向前锋营营盘。

一到营盘门口正碰上路恭行飞马出来。他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在我身边疾驰而过。我一进营盘前锋各营外出之人正纷纷赶回来。我找到自己的营房祈烈已在里面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刚才正在赌吧边上一个女子面无人色大概是祈烈掳来的。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学人去掳女子了。

祈烈一见我道:“将军你来了。”

我道:“快点收拾有一支大军向这里过来了。”

他也吓了一跳道:“什么?是什么人?”

我道:“我不知道。快让弟兄们集合。”

祈烈道:“是。”他推了推那女子道:“快去辎重营等一会吧。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来接你。”

历次屠城所收降虏工匠全都关在中军营盘各营中的俘虏尽是些女子。可就算女子还是得防着所以要是有什么紧急命令那些女子都由辎重营看管。这是文侯定下的规矩我本觉得这未免管得太细现在看来文侯实在是深谋远虑连这等事都想到了。

我走出营房只见外面已站立了几十个五营的弟兄。五营还有八十三人。这一趟出师全军共减员四千余其中前锋营减员大约五百。前锋营一共才两千人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我这一营算减员最少的。班师后自然会补充新兵的现在也只有如此了。我看看几个站在前面的什长还有三个什没来其中就有神箭手谭青。

前锋营十个什人人都有马匹用的也都是长枪但还是各有偏重。七个什是进攻用的攻城时都用大斧冲锋在最前面第八第九两个什是盾牌军谭青所领的第几个什是箭营。野战时先以长箭远攻盾牌军护卫接近后主要靠前八个什了。不过谭青所领的十个箭手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这也是我能率先攻入城中的一个原因。

我看了看这些人。这几天屠城屠得一个个都眼睛通红身上的战甲也不整齐。这倒也不好说他们我自己也只穿了软甲没穿铁甲。

这时听得吵吵闹闹地过来一帮人正是谭青他们三个什。谭青那个什是满员的另两个却减员减得多三个什一共只剩二十四个人。那也是他们一块儿外出的缘故吧。谭青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听说有人攻来了?”

我道:“我也不知只是有支队伍向这里开来。等命令吧。”

等了半天忽然听得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前锋营将士听真武侯有令战马备齐全军上城。”那时中军的传令兵雷百辉。他的嗓子在军中是出名的以至于人们都叫他“雷鼓”而不名。

营中登时一阵嘈杂都不知生了什么事。这时雷鼓也跑了过去向下一个营盘传令去了却听得路恭行的声音道:“全营依序上城不得喧哗。”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听来却有种威严。营中一下静了下来我们一营营依序登上城头。

我小声对祈烈道:“小烈你去我那屋中一趟。”

祈烈冲我挤挤眼笑道:“是那个女子吧?楚将军你也真不懂怜香惜玉她一个人就算了。”

我面色一沉道:“我是让你把我的战甲拿来。那女子那天就死了。”

他吓了一跳嘴张了张大概还想问我那女子是怎么死的看我一脸冰冷却没说扭头跑向我那小屋。

这次集合由于太过突然许多人战甲都不整我们把战马牵在城头下一上城头很多人都在整理战甲。我一上城头便极目向西南方看去。天已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城头虽然火把林立却也照不了多远。

祈烈将战甲取来了。我在城头穿好。这时却不用看隐隐地已能听到一阵隆隆的声息。

这时雷鼓又在城头跑着马一路叫道:“各军注意刀枪出鞘严加防备不得有误。”

我倚在墙边。周围火把的光把一个个人映得有如鬼魅那些铁甲也久不擦拭血迹和铁锈间时不时有黯哑的反光。这一切让我觉得真如梦寐。

也不知这暗夜里向高鹫城扑来的是支什么军队。若真是敌军那城防已残破不堪而军粮也支持不了几天恰好是处在围城时共和军的地位。每个人心里都有种惴惴不安吧。

那支队伍已到离城约五里远了。暗地里看不清却感得到大地也似在震颤。我正竭力向黑暗里看着身后有人忽道:“君侯大人!”

我扭头一看却见武侯和他那两个亲兵正走上城头。我们齐齐跪下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们挥挥手道:“请起。”

他脸上也有了一股凶狠之意。他看了看跪着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前锋营准备得如何?”

路恭行道:“前锋营现员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已全数在此。”

武侯道:“好。”

他看了看下面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倒要让你尝尝我帝**铁骑的厉害。”

我的心头翻了个个。听武侯的意思那是要与这支来路不明的军队野战了。

这也是对的。虽然南疆地势不平不适合战马奔驰但我们在城中若采取守势这城已被我们攻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等如无用那还不如野战。只是这支部队恰好在我们刚攻破城时袭来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兵法上是很高明的击其不备之计。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握得这么准的?

这时武侯的亲兵营在城头扎了个帐。他幕府中的参军谋士也都进去了。我注意到其中并没有高铁冲。

这时雷鼓已骑着马驰过来。到了武侯那临时大帐前他下马跪下道:“禀君侯职已通报四门诸军俱已做好防备。”

武侯在内道:“好。你先下去歇息。”

雷鼓还没下去这时一个斥堠兵跑上来跪到大帐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君侯那支队伍在离城二里处扎下寨来前锋继续前进。”

的确我们在城头也能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动。这种响动起码有十万人以上了。

我想着这些不祥的念头脑子里却自然地想起了军圣那庭天《行军七要》里的一段话:“骄兵不可攻疲兵不可守。”这次武侯出师全军不过十万人一路杀来损兵极少减员四千可以说是全师而返。可现在全军也不到十万人了。如果对方也有十万人而我们却可说已是疲兵兼骄兵那胜负可就难说。

我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不安。

那也好吧。我想着要是人人都是我这种悲观的想法那只怕不消接战胜负已定。

我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地步便是骄兵也要硬冲一冲。

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两句话:“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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