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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武侠修真 -> 神州奇侠-> 第四部 壮士悲歌 第四部 壮士悲歌
- 神州奇侠无弹窗 十月十日,“唐门三绝”中唐宋死。
死地:权力帮“灵堂”。
死因:脸骨碎裂,中拳而死。
死于: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之手。
三天后,蜀中唐门唐老太太乃接到这份简报。
李沉舟一出现,就打碎了唐宋的头。
李沉舟出手,就象他做事一样,一旦决断,永不更改;一经插手,稳操胜券。
他一出现,唐宋便倒了下去,他奔向柳五。
柳五为了他的遗骇,牺牲了一条手臂,又覆身其上,来挡住唐宋的暗器。
――皆因柳五,不知道自己未死!李沉舟冲过去,扶起柳五,就在这时,一件李沉舟绝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砰”地一声,棺盖四分五裂。
一人自棺中一跃而起,一扬手,一道黑光直打李沉舟肩心死穴!
就算此刻,暗算李沉舟的是柳随风,李沉舟也不致于完全没有防备。
而就在因为他仍暗下防备――在情绪极之感动下,还要理智地考虑到柳五用的是不是“苦肉计”――这是一个做领袖人的悲哀,也是人在江湖的不得已,所以他反而更未能兼顾防范及其他。
何况李沉舟再睿智,也未想到棺材里的“李沉舟”,居然会暗杀他!
他甚至没有料到那痴呆的“李沉舟”会还没死!
――不但还没死,而且沉得住气,在这个时候,才全力一击!
――这么绝!是唐绝!这个人一定就是唐绝!
可惜李沉舟这时候知道已太迟。
唐绝是人!
一个绝顶聪明的人!
但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也只是人。人不是神!
人有错误!
李沉舟是个绝世才华的人,算错了一步,为唐绝所趁,但唐绝也断未料到这一件事!
――柳五!
唐家的暗器犀利霸道,唐宋的暗器更称绝江湖。唐绝也很了解自己;唐宋比起自己尚嫩了一些,这不是指暗器的造诣,而是指江湖经验。
所以唐绝对唐宋的暗器“绝对”信任。
――唐宋的“送终”一向是唐门中比“唐花”还犀利的暗器。
所以柳五就算未死,也断断爬不起来。
但在这刹那间,柳五不但似触电一般标弹起来,而且一扬手,他仅存的一只手,手掌打出了一粒雷球!
这雷球就是他打裂墨夜雨额角的东西!
“雷球”及时击中了唐绝打出来的“黑光”!
两件事物发起了一声轻微的爆炸,就在这时,唐绝猛地返身,“要灭权力帮,先杀李沉舟”,“要诛李沉舟,先杀柳随风”,这个江湖传谚,他首次完全地领略到。
他返身的刹那,暗器都发了出去。
可是他不该返身。
没有人敢背对李沉舟。
李沉舟如果没有柳五的及时截击,乃极有可能死于“黑光”之下,但是“黑光”一灭,李沉舟的反扑比“黑光”还可怕三倍!
唐绝突觉背后一股大力涌来,“碰”地一声,他的五脏六腑都似在这一撞间走离了位,而且他发出去的暗器,都失却了准头,居然全都向他自己身上打了回来,唐绝失声大叫:
“拳头!”
――李沉舟的拳头!
李沉舟的拳头无疑是江湖上,武林中最享盛名的一双拳头。
这拳头能打出这么大毁灭性的力道,可说并不稀奇,可怕的是它也能发出如此巧妙的劲道,使得唐绝的暗器虽仍发了出去,却打向了自己!
这一招最绝。
比唐绝还绝!
他的暗器本来有多绝,他现在的处境就有多绝!
一个人自己精心创研的暗器,全打回自己身上时,那种感受真是不能忍受的。
唐绝现在就是这样。
他的暗器必死,但又不能马上死去――只是失去了一切:反击力、意志力、耐力和忍力,甚至连站立的能力,以及控制便溺泪腺的能力也没有了。
十月十日,“唐门三绝”中唐绝死。
死地:同前。
死因:背骨碎裂,中自己暗器三百六十一枚,共四十一种。
死于:李沉舟、柳随风。
四日后,川中唐门唐老太太接到如上报告。
柳五看见李沉舟,静静地看着,不知何时,已泪流满脸。
他跪下来,断臂的鲜血,一滴滴地滴在地上,转眼成了一大摊,怵目惊心,他哭道:
“老大,你回来了,我又可以追随您了。”
李沉舟也跪了下来,他恭恭敬敬地说:
“老五,我一直错怪了你,以为你是唐绝,所以诈死来试你。”
柳随风垂首道:“是我自己不好,做事必定有什么冲撞了老大……我自己虽然诡计多端,对帮主却从来不敢骗诈……”
李沉舟过去一手搭着他的肩膀,道:“唉。谁说英雄不流泪,壮士无悲歌?今日你为我断送一条胳臂,令我一生难安!”
柳五垂泪道:“老大快莫如此说。”
李沉舟道:“你先起来。”
柳五道:“老大请先起,在下才敢起身。”
李沉舟微微一笑,道:“好。”扶着柳随风一齐起来。
这时大局已经稳定下来了,宋明珠和高似兰也到了,两人力敌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墨家的人虽然明知不妙,却仍红了眼睛苦战。
李沉舟之所以迟至,乃因在莫愁湖畔,装扮成稻草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深悉萧秋水和赵师容的情厚义重,无限感慨,后几乎为一武功高得连自己都难及项背的高手看穿,幸亏自己早一步先行遁走,才没被识穿,所以他并不知萧秋水被掳劫一事。
李沉舟笑道:“我初时听秀山说了你在浣花一役,用的是钢镖,杀了和尚大师,我便生了疑心,当今之世,若论暗器,试问又有谁比得上唐门……”
柳随风苦笑道:“我的确是唐门的人。”
李沉舟着实吃了一惊,诧异道,“你说什么?”
柳随风叹道:“我的师父就是唐门耆老‘唐公公’。”
李沉舟哦了一声,终于舒下心来,原来六十年前,唐老太爷子归息江湖后,门户的事便撒手不理,剩下一子一女,男的便是“唐公公”,女的便是“唐老太”,按道理说,当然是唐公继承大业,但唐老太却是一个事业心重、野心大的女人,她毫不谦让,便与唐公大打出手,唐老太逐走了唐公,便当起家来,近六十年来,江湖上这最可怕、实力强大、潜力极巨的一家,便自此始,一直是女人当家。
唐公流落江湖五十年,唐公便成了“唐公公”,他的暗器绝技自也非同小可,但始终未敢找唐老太太决一死战,唐老太太的暗器手段如何,也由此可见。
唐公公郁郁不得志,与庸门作对,便等于是攻击自家人,也说不过去,但他对唐家来说,亦无异是等于深仇大恨,他终于遗恨难填,撒手西去。
据说他死前,将生平之大绝技传了给唯一的徒儿――李沉舟却未料到“唯一的徒儿”竟然就是跟随自己多年的拜把兄弟柳五。
李沉舟恍然道:“那你杀和尚大师的钢镖,便是‘客舍青青’神镖了?”
柳五苦笑道:“哪有那么好听,其实是‘克死千千镖’。”
李沉舟点头道:“唐老太太创有一种暗器,叫做‘千千’,听说很厉害,这一镖必是唐公公想出来克制它的绝技。”
柳五道:“唐老太太还有一种暗器,更加厉害,叫做‘万万’,我刚才击炸唐绝的‘黑光’,便是专破‘万万’的‘万一雷震子’!”
李沉舟摇头道:“可惜它已碎了。”
柳五涩声道:“所以我的三件法宝,也只剩下了两件。”
李沉舟笑道:“是啦,武林人传你三种绝技,还有一种是……”
柳五笑说:“老大又想以一帮来换?”
李沉舟笑道:“确想……”
两人谈得很好,两人创帮前,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待权力帮壮大后,倒是隔阂了,反而绝少有机会这般畅快尽情地聊天。
柳随风打断道:“你别说。我不要帮,帮是老大的,我只要跟随,老大和……赵姊姊。”
李沉舟正色道:“你不要帮也不行。帮也是你的。”
柳随风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岔开道:“其实我所谓‘三大绝技’,根本就不是什么‘绝技’。”柳五有些忸怩地将衣袍一敞,道:
“你看。”
原来他贴身衣内,还有一件黛绿色的深袄,柳五道:“我师父被逐出唐门,什么也没带走,只有一件‘百战铁衣’,再厉害的暗器遇到了它,也没有用,一流的兵器碰着了它,至少也可以卸掉大半的力道。”柳五又将青袍一掩,笑道:
“我便靠得此物,逃过了当时南少林群僧的攻袭,说来真是窝囊。”
李沉舟眼睛都是笑意。他的笑跟已死的慕容世情的笑容,完全不一样。慕容世情笑起来,象完全驾驭世情的讪笑。李沉舟的笑,是洞透世情的微笑。但两人的笑容,又仿佛一样。
李沉舟的笑意,却跟燕狂徒的几乎相同!所不同的,也许不同的是一个人喜欢微笑,一个人喜欢的是大笑、狂笑、厉笑!
李沉舟这时笑道:“哦,原来是这样的。无怪乎唐家的暗器,打不死你。”
柳五道:“不是打不死,只是打不进去。这件铁衣能解毒破毒,唐宋的暗器再狠,对它也无可如何。”李沉舟忽然正色道:“这些都是你救命的绝招,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柳随风道:“我这些都是为了老大才有的玩意,不告诉老大,又告诉谁?”
李沉舟垂下了头,半晌才道:“兄弟,今后天下,我的就是你的。”
柳随风抬头,双目闪着光,毅然道:“不,是赵姊的。”
李沉舟一愣,随即道:“我们三人的。”柳随风怔了怔。这时风吹日午,柳随风有一阵子迷糊。仿佛是很多个夏天以前的很多个夏天,那时他又脏又臭,而且没有志气。那天他到那一个荣华富贵的大府第前行乞,自顾自地玩着鼻涕,只这么一吸气,两条青龙又吸回鼻孔里去了……
正在这时,一只小猫蹦跳了出来,猫的颜色白绒绒地,眼睛灵动可爱,他和几个行乞的小孩便去摸,那白花花的猫便给他们肮脏的手弄得黑一块、绿一斑的。
这时几名青衣罗帽的家丁叱喝着走出来,说是找猫,见猫弄成这个样子,纷纷骂着:
“小杂种,我家小姐的猫,给你们这些小猪猡的手弄成这个样子,哎也也……”
“***贼种贱小子!这叫我们怎么向小姐交代……”
“去他娘的,斩了这些贱种的双手吧!”
这一干人正是作威作福惯了,而今喊打喊杀,捉住几个小孩子狠命的揍,别的小孩喊爹喊娘,最后哭声连天,求饶不迭,家丁们也不甚了了,赶走他们便算。独有柳五,他向不求人,所以咬紧牙龈苦撑,两个家丁狠狠把他揍了一回之后,却见他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不禁心头火起,一人卷袖道:
“好哇!不哼一声,是英雄好汉了!让老子打掉你的门牙!”柳五忍无可忍,劈面打了一拳。那人捂鼻大叫。
其他的几个家了,也包拢上来,拳脚交加,那时柳五并未学过功夫,心智己很成长,但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拳脚功夫决及不上这一干人,登时被打得脸青鼻肿,那被他打得鼻血长流的家伙,要两人自后捉住柳五的双手,他扳开柳五的嘴唇,就要一拳擂下去……
这时忽听一女子喝道:
“住手。”
那家丁的拳头,在半途顿住。柳五被打得鼻嘴齐出血,脖子也几乎折断了,他见到有一双脚,穿着象白猫绒毛一般的鞋子,向他走来。白色纱裙,几乎沾地。地上很赃,他但愿裙裾不会沾及。他不知人的脚也可以那么好看的。
可是这女子的声音更好听。她替他擦去了脸颊的血迹,柳五知道这女子也长他不多,可是他不愿看她。而这女子望了他一阵子后,向身旁的人叱道:
“干嘛打他!”
那家丁期期艾艾,却显得很畏惧地道:“他……弄脏了小姐的猫。”
“弄脏了就要打人么?”那女子显然就是“小姐”,因为她说:“哦!这是为我出气嘛!”在柳五心中,这女子的声音象他小时无意撞在弦琴上一般清脆好听。
那些家丁蹑嚅道:“不……不敢……”
小姐叱道:“不敢还不快滚!人家将来可是有志气的好男子!”
家丁们一哄而散,那小姐忽又道:“阿罗,快带他到后院洗干净,交给肥妈妈,带他来见我。”
那家丁只得说“是”。这时白衣女子往府邸姗姗行去,柳五年轻的心灵里只觉有一股热血涌出,几乎要在地上,向她膜拜。
他少年倔强,既恨人轻贱,也怕人同情,可是这女子既未轻蔑他,也不怜悯他,而说他是“将来有志气的男子汉”,为了这句话,他决意奋发。
那“阿罗”带他洗了脸,换了件青衫,他愣愣不发一言,任那家丁摆布,阿罗心中老大不乐意,以为这小子土土的,但又不敢有违。
柳五心中却仍想着那女子的倩影,在她回头走去时,阳光耀眼,照在那女子薄纱的纤背腰上,可以隐约看到那玉琢一般、羊脂一般胴体。不知怎的,他却没有冒犯之心,却觉心中好生钟意,好生珍惜,好生敬爱!
――他要见她!他要见她一次!
――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纵死也心甘!
那么美丽的背影!这时那家丁把他交给一个胖胖的大婶,便嘀咕着走了开去。那大婶正替他换衣服,他却瞥见门外一轻忽的人影闪过,正是那女子。还是那么美丽的倩影!
他心头一阵狂跳、一颗心几乎从嘴里跳出来了。
这时一个人却蹑手蹑足,走入了房间来。
这锦衣公子走了进来,张上一张,那胖婶嬉笑道:“哎呀,姑爷,小姐早从这边过去啦。”
锦衣公子怪不好意思地笑道:“什么姑爷,我又还未入赘到你们赵家。”
肥婶婶却道:“说笑说笑,这是迟早的事啦……小姐和你,天造地设一对,不嫁给你,又嫁给谁来着……”
锦衣公子却笑嘻嘻地走过来,在肥婶婶肥厚多肉的手里塞了一锭亮澄澄的金子,道:“好婶婶,真会说话!这赏你……”
肥婶婶顿时为之眉开眼笑,忙谢不迭地道:“啊也,这太厚的礼啦……”
却听砰地一声,柳五站立不稳,额角碰及高架,架上的水盆哗啦地倾淋而下,淋得他一身湿透,刚穿上去的青衣也成了黛色。
那锦衣公子皱眉道:“这小子是谁?”
肥婶婶生怕锦衣公子不快,也僧厌道:“不知哪来的污糟小子,小姐还要见他……”
锦衣公子不屑道:“把他撵出去。”
肥婶婶有些为难道:“这……”
锦衣公子即道:“小姐是何等身份,怎能与这等下贱的人见面……赶走了他,一切事情,有我姑爷担当……”
肥婶婶登时又笑逐颜开起来,忙唯诺道:是……是……”
柳五当然不侍他们来赶,呸了一声,向地下吐了口水,便奔了出去。他虽然受辱,但心里尽是温柔的。他一路奔出去,一路只见着那光滑如天鹅颈子的肌肤,那纱衫隐透的后背,那秀气的脚,那语声,那音容……他虽然绝了希望,可是决意要此刻做起,做一个绝世的英雄好汉,待配得上小姐时,再回来,找她……
他为了这个意愿,他为了这个信念,而活着。
无论多大的苦楚,他都咬牙忍受。
起先他遇上了唐公公。后来他遇到了李沉舟。
他们一起闯荡江湖,历尽了艰辛困苦。
他没有把这些告诉李沉舟,也没有勇气去打听赵小姐的下落。
他只知埋头苦干,一面心急――快、快、快,趁青春尚在,亦趁自己意兴飞跃时,找到赵小组,以博她为自己一颦。
后来他们结合了七人,就是“权力七雄”,创帮立道,经历过不少生死吉凶,大风大浪,权力帮建立了,七人却死了五人。
而他这时再找到赵府时,赵小姐已不见了。
――赵小姐不肯嫁那锦衣公子,跟另一个全家都反对的人,跑了。
――此后不知去向,下落不明。柳随风虽然出来。他既没杀阿罗,也没杀肥婶婶,更没加害锦衣公子。他第一次放过了骂他“杂种”的人。不为什么,只是因为每次想起赵小姐,心里都有一种甜蜜的温柔。他要保留跟她见面的一切一切,不管是好是坏,只要这些人活着,他就能证实自己确见过她玉琢般的肌肤和背影。
他时常飘然去找那些人,为了能时常勾起跟她见面的情怀。
权力帮愈来愈强,他的名声鹊起,神风俊朗,判若两人,他知道纵碰到赵小姐,她也不会认得出那脏如泥鳅一般的小子就是他。但是他此刻权力有了,名声有了,金钱有了,为何连一面,只是一面也见不到!
而她送给他穿的青衣,他还始终穿着。昔日的深黛已褪成了泛白。
后来他终于遇到了赵小姐。
――当帮主李沉舟满脸春风介绍他最喜爱的人儿时。
赵师容就是赵小姐。
他的心顿时沉痛若铁缆抽紧,可是他笑了。
他笑着去招呼,赵师容当然没认出他来。
她当然不知道这人一生为她而活,为她而奋发。
柳五这才看清了她,在人群中她清丽高雅如辉照壁明的烛光,而他还是当年那肮脏污糟的小泥鳅。
泥鳅只适合生存在水塘底下,所以他也没让它现身出来。
此后他心里常有这条看不见,触不及但是也解不开的枷锁在绞动着、抽*动着,他行事越来越心狼手辣,在他八名爱将中,就有五个是人间丽色的女子,后来还被他杀了两个……
可是这些都不能使他忘掉一个背影。
那日午间,那个仿佛清晰又模糊的背影……
“老五,”虽然其他几人死了,李沉舟还是习惯叫他做老五:
“怎么你没有止血?”说着急戳出指,戳了柳随凤左手断臂几处穴道,李沉舟忙着替他包扎,脑后部分,全在柳五眼下,些微的防守也没有。
――这在向来大事能决断,小事能慎防的权力帮帮主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柳五心里一阵迷乱,终于惊醒,道:“是,我没想到。”现在只要他一出手,随时可以击杀李沉舟,而他现在才明白,自从知道了赵师容是帮主的妻子之后,对李沉舟的忠心效命,其实已经不是对李沉舟了,而是对……
李沉舟沉痛地道:“你为了我,为了帮,断送了一条胳臂……
柳随风淡淡地道:“没有帮,则没有了我们;没有了帮主,我们也没有命。”
李沉舟终于包扎好了伤口,长舒一口气道:“你也该想到,如果不是我故意放行,他们怎能有这么多人闯过花园来?”
柳五的双眼也终于从李沉舟的“玉枕穴”上离开,舒了一口气,道:“是。没想到……”
李沉舟望了一眼,笑了,笑如远山,他说:“你在想事情,是不是?”他的眉毛如云霜一般地挑扬,道:
“从开始起,你就一直在想事情,……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象往常过去那一切战斗一样?”
柳五也不知怎地,迷茫中竟沉肩却去他搭住自己膊头的手,道:“一生里总有些战斗,是一个人打的。”
李沉舟也不以为忤,淡淡笑了笑,目光又变得遥远起来:“师容也该到了……”
柳五乍听了这自话,脑子里轰地一声,立时清醒了起来,整个脸颊也烧般的热,又犹如冰水湿背,暮然一惊!
――李沉舟这句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真的一切都瞒不过李沉舟?
就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在“刀王”与“水王”战团中的墨最,遽然扑了过来。
他扑过来的时候,李沉舟正在照顾柳五的伤势,背对着他,墨最一刀就斫了过来。
他用的是刀鞘。
可是他的刀鞘比真刀还沉猛、快厉!
这一刀是墨最毕生功力所在――墨夜雨曾经说过,若他空手,也未必能接得下墨最这全力的一刀。
柳五却知道,墨夜雨接不下,李沉舟却一定接得下。
一个人能跟另一个人那么久,这是起码的信心。
李沉舟果然接得下。
他回身就是一拳。
他一拳打去,墨最漆黑的刀鞘立时卷了起来。曲如废铁。
李沉舟向来不相信任何武器,他只相信他自己的拳头。
拳头长在身上,不象兵器一般,要随时携带,而且使用拳头,要有很大的勇气和决心,因为拳头不似其他的兵器,可以弃置,所以出拳时抱着必胜的决心和必死的勇气,这勇气使他出拳更有力量。
他的拳无往不利。
墨最的脸色变了,变得跟他手中扁曲的刀鞘一般难看,就在这一刹那间,“水王”鞠秀山已到了他的背后,双袖一卷,已勒住了他的脖子。
但就在他的衣袖未抽紧时,墨最毕竟是墨家子弟的猛将,他猛旋身,反而向袖袍旋入,直撞进鞠秀山的怀里,他那把只有柄的刀,居然也是武器,直戳鞠秀山的小腹!
李沉舟一闪身,闪电般伸手,已扣住墨最的脉门!
就在他扣住墨最脉门的刹那间,他陡然一震!
这人的内功,精湛至极,远胜他所表现的武功!
――怎会如此?
――必有图谋!
但就在这霎息之间,骤变已然发生!
急风响起背后!
发暗器的人,离自己不到两尺!
暗器有暗器的范围,在一定的距离内,暗器又快又疾,才能发挥,如果太远,力有未逮,则无效用!
太远还不是暗器能手的死敌――因为就算太远,一个暗器能手可以设法拉近距离,而且发暗器的人手劲必比一般武林人强得多。而且距离愈远,自己愈是立于不败之境。发暗器的人永远不怕对方与自己离得远,可是却怕离得近,太近!
暗器若失了距离,便成了无力的死器!
许多暗器只能在距离的空间才能有存在的价值。
若对方与自己距离太近,则伸手即可以攻袭自己,暗器到了这个地步,可谓一点用处也没有。
可是那放暗器的人,显然已完全克服了这个暗器本身的缺点。
这缺点一旦克服,短程的暗器,则根本无法闪躲,也无人能闪避的。
在这么短的距离里发暗器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李沉舟此刻正在救援中的鞠秀山!
就在这时,墨最的所有内力,全然发挥了。
他一运力,全身衣衫,竟成破帛碎缣,他整个人,也似暴涨一倍!
他两手蓝印印地击来!
李沉舟见过所有“朱砂掌”、“黑砂手”、“大手印”、“勾魂手”,但从未见过蓝色的掌劲!
这一下,背腹受敌,而且攻击者的武功,都绝不下于唐绝!
李沉舟在那瞬息间闪过千个百个的念头,但他一时却无法做任一项行动――因为来不及!
太快了。
就在这双眼一眨的刹那之间,一声清叱,一条飞絮,卷住鞠秀山打出的五枚金鳞片,但就在这时:那一掌,已砰地击在李沉舟胸膛上!
李沉舟大叫一声,借力后退,砰地撞中鞠秀山,两人一齐向后飞退出去!
可是那蓝印印手掌,居然脱离了墨最的左手,急追李沉舟!
墨最一直用右手执他的刀,所以别人也一直注意他的右手,他的刀,却不知他的左手,他的左手居然是假的,而且是暗器!
李沉舟大喝一声,陡止身形,急遽一蹲!
嗖!蓝手打空,直射鞠秀山!
鞠秀山身手也不弱,他虽给李沉舟撞中,但依然一个大仰身,那蓝手也擦身而过!
这时李沉舟和鞠秀山都跌在地上,人影一闪,一人飞舞如龙绣缣,扑向鞠秀山!
柳五猛然一震!
他又看见了那倩影。
那衣衫裹住的高挑胴体!
――赵姊……赵姐来了!
鞠秀山一落地,十二片金鱼鳞片又飞打而出!
赵师容无他法可想。
鞠秀山能在如此短程中发射暗器,赵师容的布帛却无法在短距离中接下暗器!
而且是“金鱼鳞片”!
更且金鳞散布,三片打头,四片打胸,五片打下盘。
金鱼鳞片在四川唐门也只有一人能使,一人会使――那便是神出鬼没的杀手唐君伤!
赵师容的武功骤然恢复,是因为她看见了李沉舟!
――李沉舟未死,李沉舟不能死!
她心中喊着这样一个声音:帮主帮主你不能死……这个她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不止情爱,还有父兄之爱的人!这个她在对着月儿的阴影默默许愿,也诚心祝他永远幸福快乐的人!
赵师容别无他念,她扑下!
向十二片金鳞拦去!
她决意代李沉舟以抵挡这十二片死亡令!
她听到了金鳞片割肉之声,和“玎玎”地反弹声响;她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因为一个青衫人扑到了她的身上,覆盖了她。
那十二道追魂鳞自然也嵌入了青衫人的身上。
他也不觉得痛苦。
也许唐门的暗器只有死亡,没有痛楚。
纵死亡也是轻柔的。
他终于碰到这背影,而且覆盖其上,心中有一种温柔的感觉――他一生自认为怙恶不悛,却未料到今日也有温柔的感觉。
他想唤一声:“赵姊……”这一想说话牵动了肌肉,他才知道,有四片金鳞,打在他身上,被“百战铁农”弹走,其他八片,有两片不中,另外一片中他左踝,一片中他右腿,一片中他宄骨,一片仅仅擦中了他下腹表皮,还有两片,一片切中他的后颈,一片嵌入他右颊。
他才一动,血涔涔下。
血是淡灰色的。
他笑了。
――为帮主断臂,为赵姊死。他无憾。
“唐君伤?”――自己死在这唐门一等杀手手下,也不枉。
只是他想说话,告诉赵姊他就是那个野孩子,那个“将来有志气的汉子”,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沉舟本来只要缓得一缓,便可以制住鞠秀山――鞠秀山的“十二金鳞”虽快,但他的拳头更快!
他之所以比鞠秀山慢那么一刹那,是因为他中了墨最的“一掌”。
那一掌他虽借力后跃,并将掌力的一半传到鞠秀山身上,可是毒力却使他反应迟钝了一下。
只是一下而已。
李沉舟只迟了那么一下,也仅是那么一弹指间的六十分之一而已。
他的拳已挥出。
他要救赵师容,却来不及。
一个青衫人却挡住了赵师容。
这时李沉舟的拳头也打碎了鞠秀山的头。
墨最一击不中,便看见李沉舟和鞠秀山跌了出去。鞠秀山先出手,却让赵师容截下。鞠秀山向赵师容出手,但让青影所挡,然后李沉舟挥拳,鞠秀山倒了下去。
墨最立时作了决定:
走!
唐门这次蓄势已久,作出近六十年来最名动天下,预谋最久的一次暗杀,居然失败,他也没话可说。
暗杀是摧残伟大生命的事,墨最觉得一阵颤栗的美丽,毋论成败!
而这时李沉舟也大叫出声:
“柳五!”
他的声音悲怆若风雪。
赵师容这时也发现以身子替她挡过这段灾厄的人,原来是柳五。
她一直以为柳五会似数百年前帮会中的律香川,获得孙玉伯的信任和重用后,然后残酷歹毒地背叛他,她一直感觉到柳五有事隐瞒着她,而且很多次在李沉舟背过身去时,柳五的眼神闪露出一种刻毒的深沉。
――她却不知道那隐瞒是情的遮瞒,那刻毒的深沉其实是柳五的痛苦渊簸。
而她如今亲眼见到在丈夫的“灵堂”前,苦战到最后一人的,是柳五:柳随风!
柳五流着灰血,看向她时,她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这眼神,她见过!
接近垂死,但无哀怜。
在很多很多年前,仿佛有个夏天,仿佛有个被揍而不屈的少年……那时她的未婚夫周感还象夏日令人讨厌的苍蝇般地缠着她……
这时人影一闪,李沉舟已抢过身来,扶起了柳五,她从侧边望去,丈夫的手是颤抖的,帮主的鬓角,已经些微有风雪般的斑白了……
她忽然觉得哀伤欲绝。
墨最决定要走的时候,是在他发现暗算失败,心里立刻检讨了失败的原因:普通“暗杀”可谓出人意表的奇袭,他们所安排的不过只是更精妙一些而已,但这对李沉舟、柳随风这些高手而言,“奇袭”成了常态,很熟练的用一些方法粉碎奇袭的效果;而且“奇袭”的人心里往往自以为算无遗策,仗赖一击得手,易致疏虞,一旦失手,反易为对方所趁。
所以他立刻决定要走。
就在他掠起的同时,他乍见李沉舟的侧脸。
那伤痛的、沉悲的侧脸。
――会不会因为伤悼于柳五之死,李沉舟失了斗志呢?
墨最不禁稍迟疑了一下,这一下又瞥见了赵师容。赵师容双膝跪在李沉舟身侧后一些,双手置在膝边,几绺秀发散垂在玉也似的脸颊上。
――会不会她也丧失了平日的机敏?
搏杀李沉舟、赵师容、柳随风,不管是其中任何一人,如果得手,都足可名动天下!
这不由得墨最不怦然心动,何况这个“行动”已完成了一半――鞠秀山己死,若此行动的另一半,由他来完成,唐门的大权,就很容易从大哥处夺来。
――墨最决意一搏。
在这瞬息间,有一个糯脆而清定的声音叱道:
“二叔!”
四川蜀中唐门的老二是唐灯枝。
唐灯枝有个优雅的外号,叫做“佛手千灯”,“千灯”是他的暗器,“佛手”也是他的暗器。“佛手”便是他的一条左臂。他把整条左臂切掉,换了这样一个随时可以脱离身体飞袭敌人的“怪手”,而且布满了毒。
一个人能把自己一只手切掉,来变作一样暗器,这暗器的价值也可想而知了。
李沉舟大意着了他一下,已沾上了用毒,但李沉舟的内力,非同小可,又借势将“佛手”的劲道转传到后面鞠秀山的身上,“佛手”的毒力渗不入李沉舟体内,不过李沉舟也因毒力而内力大损。
李沉舟中毒不深,只是他伤悼于柳五以身救护,反而没护住心脉――唐灯枝也看出了这点,所以他正要冒险一拼。
却突然听到那一声叫喊。
唐尧舜、唐灯枝、唐剑霞、唐君伤、唐君秋,被称为“唐门五大”。唐门的一切外务内政,都是由这五大高手主持,除唐老太太,或者传说中有其人的唐老太爷子外,这五个人是唐门中最有权力的五人。
年轻一代的高手,当然以唐大为最有号召力,唐朋交游广阔,但武功最高的三个年轻高芋,却是唐绝、唐宋和唐肥。他们三人的武功,尤其唐宋和唐绝,绝不在“五大”之下。
然而唐老太太最宠爱唐方。
唐老太太不但是唐门中最有权力的女人,同时恐怕也是武林中最可怕也最神秘的女人,她的性格诡秘,出手向无活口,蜀中见过唐老太太的人,一提她的名字,瞳孔睁大,双腿发软,张口结舌。
唐方不喜欢“权力”,但唐老太太的权力无限,她所喜欢的人,那人无形中也有了“权力”。
唐门看重辈份,但更注重武艺的高低,唯这两种作用,都比不上唐老太太的颔首或摇头。唐方被“蛇王”所伤后,唐老太太为她亲自疗愈。谁都知道唐方是唐老太太最疼的人。
唐方的父亲是唐尧舜,唐尧舜又是“唐门”唐老太太以降,最能作主的一个人,唐方此时适至,喊这一声“二叔”,唐灯枝不禁一怔。
唐方自己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喊,她跟赵师容飘然入厅,已惊视怵目惊心的情景,唐门的人,皆已发动,接着下来柳五、四叔齐齐踣地,李沉舟、赵师容悲恸莫名,而二叔就要出手――这瞬息间,唐方脑中的许多事情纷至沓来,又豁然而通,但又大惑不解。
――她明白了为何唐老太太开始不准她来,后又予她跟萧秋水相见之故了。若她与萧秋水重逢,必有几天欢聚,那便管不了“权力帮”的事!
――如萧秋水不出手,权力帮在慕容世情和墨夜雨虎视眈眈下,难以卵存,而且唐门此役,足足出动了唐土土、唐绝、唐宋,还有唐君秋、唐君伤、唐灯枝等高手,是旨在必成的。
――岂料李沉舟、赵师容、柳随风的机智武功,还是远超乎唐老太太的估计。
――可是自己因要暗中窥探萧秋水和赵师容在一起的情形,所以没让萧秋水知道是自己。可是萧秋水又因何不来呢?
――当唐灯枝要出手时,唐方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违背家门,但却又想起,李沉舟、赵师容都是萧秋水的朋友,自己该不该示警呢?
说时迟,那时快,唐方已无暇多思考,便叫了出来。
唐灯枝稍稍一顿。
赵师容已然醒觉。
她起来。
她不是站起来、也不是跳起来,却是“飘”起来。
象一朵云般“浮”了起来。
唐灯枝一看,眼瞳收缩,他知道八成把握已只剩下了五成。
――他只有五成把握能杀赵师容。
――没有八成把握的事,他绝不做。
――何况还有随时恢复神智的李沉舟!
――而且他的“佛手”已发了出去,收不回来了!
――他从来不会算错,而且凡估计胜负,绝不一厢情愿。
所以他立即就走。
而且抓了唐方就走。
这次再不犹疑。
柳随凤觉得下身已失去了感觉,他下半身象藏在云里,飘在云端,风和日丽,美丽的倩影……然后绿意一荡,好象水边的一株杨柳,拂醒了他……
随来的是他腰际一阵刺痛,连胸腹间也麻木了,没有丝毫感觉了。
他觉得很悲哀,那儿时贫穷的梦魔又出来了。他想呼喊,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
他的下腭已不能动了,很快的舌头也在涨大中,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只要这麻痹超过了额顶……
他现在一定很难看了……他想,不自觉地又掉下泪来。那过去的种种奋战、恶斗,一幕一幕地,涌现在他眼前。
那玉琢一般的背影,永远高雅,他永攀不及,那犬吠声、孩童声、岸边的水柳……他一生都再也触不及了……他只听李沉舟道:
“五弟,赵姊爱的是你。”
柳随风一震:怎么?真的!又想:他怎么知道?自己什么都瞒不过他!他为什么要这样说?真的吗……他心头一阵喜、一阵惊,麻痹这时已到了脑部。
他一阵昏眩,又觉一阵无由的辛酸,觉得欢喜……赵师容这时霍然回身,柳五觉得可以接近她了,然而又看不清楚……他想说“我很欢喜”,可惜他已说不出话来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却有一个淡如柳丝的笑容。
他死了。
赵师容霍然回身。
李沉舟把脸埋在柳五的手里。
赵师容颤声道:“你……你为何这样说!”
李沉舟在柳五掌中语不成音:“我……要他安安静静的离开……”
赵师容颤着走前两步,“你……你知道我不是……”
李沉舟在掌中抬头,两道眉如远山的云龙,一扬,注目道:“我知道不是。”
赵师容这才舒下了心。李沉唐又道,沉痛地道:“他一直是我的兄弟,好兄弟,我怀疑错他了。”
赵师容黯然道,“我也看错他了。”说着一扯,“碌”地一声,竟在鞠秀山的脸上撕下了一层膜,赵师容赫然道:
“这人不是鞠秀山!”
李沉舟没有动容,道:“水王早就死了。如果他是秀山,就不会在演戏时拿‘虎婆’的头给我了,他跟我这么多年,断不会连这一点点也看不出来。”
赵师容惊魂未定,道:“那……这人是谁?”
李沉舟悲痛恨切地说:“便是‘毒手王’唐君伤,他不但会杀人,而且精于易容,脸上那层皮,却确是秀山的。”
他跪在那里,说:“唐门!我们一直忽略了蜀中唐门!今日权力帮已是强弩之末,朱大天王那儿也好不了多少,我们互拼的结果,却是唐门日益培养实力、坐大的时候!”
赵师容点头道:“我们对唐门,一直是低估了。”
李沉舟忽然一声大喝:“住手!”
这是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与宋明珠、高似全仍然势均力敌,而兆秋息以一人之力对抗墨家八人,虽最厉害的墨最不在,但也已险象迭生了。
李沉舟这一声喝,也没怎么大声,但全场的人也不知怎地,为之震住。慕容小意和慕容小睫也不知怎地,呆立当堂,终于垂泪抱起了慕容世情的尸身,掉首而去。
从此慕容世家一蹶不振,直到百数十年后始能恢复局面。
至于墨家在场的子弟,被那一声喝,不由自主地停了兵刃半晌,其中一人叫墨统,最为刚介,他运气撑叫道:“干吗要听这人的话,我们要为‘巨子’报仇!”另一个使三叉矛的墨干也嚷道:“是呀……”
话未说完,人影一闪,砰砰二声,他们手中兵器都被打得锋口反卷、歪曲变形。
李沉舟沉声喝道:“走!快走!快快回去,丢掉兵器,退隐江湖,否则就象你们的‘巨子’,或我的兄弟,倒在地上,永埋黄土!”墨家子弟本都是百折不挠、庭不旋锺的子弟兵,也不知怎的,给李沉舟这一喝之威,都垂下了兵器,看见地上墨夜雨的尸首,又看见杀墨夜雨的柳五的尸首,墨氏九雄中的墨军默默地走过去,横抱起墨夜雨的尸首,默默地踱了出去。
其他的墨家子弟,也垂首默默地鱼贯跟了出去。
大厅中只剩下了“蓝凤凰”高似兰、“红凤凰”宋明珠,以及“八大天王”中硕果仅存的唯一“刀王”兆秋息,他们看着柳五的尸体,只觉手足冰冷。
――权力帮一直都有柳五在。五总管在时,十分可怕,他们对之十分畏惧,因为这人不但会知道你所作的是什么,更可怖的是,他还可以知道你想什么。
――可是五公子一旦死了……权力帮还是不是权力帮呢?这人虽然令人提心吊胆,但他们从未试过他不在的帮中生活。
――柳随风不在,权力帮会不会倒?
他们正在想着时,李沉舟也在想。以前他跟帮中的人联系,或颁发命令、交待执行,都由柳五转达,候命或执行,使他避免很多直接的冲突,不必要的磨擦――然而如果没有了柳五呢?
他也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因为他也没有试过。
他用“死”来试出柳五的忠心――当他“活”了过来时,柳五却死了。
真的死了。他这个试验代价未免太大。
兆秋息这时震惊地道:“唐君伤冒充鞠水王,想必有段时间,我还看不出来,真是象极了。”
宋明珠道:“唐门要冒充‘水王’,必定用了很多心思,而且花功夫来观察他平日一举一动,并派遣唐门如此大将深入虎穴,所耗的时间心力不可谓不大。”
高似兰道:“而且计划必定在极早……不但在‘权力帮’中伏下此杀着,竟然仗了鞠秀山,把假帮主的遗体换上了唐绝,只等帮主一早出现,他就出手偷袭,只要帮主真的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当帮主,真是何等绝计!连墨家大弟子墨最,也变成了唐灯枝,如此早有预谋……”
赵师容点头道:“如此苦心孤诣,隐忍多年,所谋必大……可笑我们这些年来还是目见毫毛而不见其睫!据悉最近金兵请动了那三个老魔头,我们还得慎防是要。”
李沉舟问:“是万里、千里、百里那三个魔君?”
赵师容脸有恨色,道:“这三人当年曾被燕狂徒逐出关外,而今只怕燕狂徒也未必是其敌。”
李沉舟却问了一句:“萧秋水怎么不来?”
赵师容心头一震,脸上宛似无事地说:“按照道理,他知你出事,是没理由不来的。”
李沉舟问:“他会不会已是唐门的人?”他知道他妻子心弦震荡,这却并不是“看”出来的,而是“感觉”出来的,因为他妻子愈是装做若无其事时,愈是美丽。
赵师容道:“他和唐方?”李沉舟点点头,嗯了一声。赵师容婉然笑道:
“不会的!怎会?唐方只告诉我她是唐方,我们便一道来了……他不知道青衣人就是唐方,若他知晓,才不会让她跑了……”说着又轻笑起来。
李沉舟看着他的妻子,有些迷糊,可是他说:“如果萧秋水不是帮唐门,以他的性格,是不会不来的。”
赵师容为之一怔,半晌才说:“但若萧秋水和唐门是站在一起,那适才唐方断无理由喝止唐灯枝的行动。”
李沉舟也为之一楞,沉吟一会,还是说:“不过以萧秋水的武功,照理没有人能困得住他,使他不能前来的。”
赵师容也一阵迷茫,喃喃地说:“就算他不能来……他‘神州结义’的兄弟也总该会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嚣闹声,以及打斗声,赵师容仔细聆听了一会,脸露喜容,说:
“他们来了!”
这时李黑一面打一面大呼道,“赵姊、赵姊……你在哪里!”
赵师容匆匆应了一声,向兆秋息问,“外面是谁当值?”
兆秋息即答:“是盛江北。”
赵师容笑魇如花,道:“难怪,他们是宿敌。”便要向李沉舟请准出去,李沉舟静静地道:
“你们都出去吧,我这儿也要静一静。”
赵师容、兆秋息、高似兰、宋明珠等都出去了,外面的打斗声,息止了下来,换而代之的是温言说笑的声音。不过李沉舟知道,萧秋水并没有来。他并不是因为没有听到萧秋水的声音,而下此判断,而是他感觉得到,萧秋水并没有在。有些人纵然你看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你还是感觉到他在的,不说话却有千言万语,未看见却硕大无朋,萧秋水就是这种人。
――萧秋水为什么不来?
难道他看错了萧秋水吗?李沉舟如此寻思,他是第一个看好萧秋水的人,不过也很可能第一个看错了他!
――萧秋水。唐方。
――唐门的人!
李沉舟跪下来。在他身体已开始僵硬的兄弟朋友的尸首旁跪了下来,然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好多年没握这一双为他一直伸出来而等待的手了。他握住的时候,才发现室外的太阳金黄澄澄的,叶子也转枯了,再过不多日子,就快下雪了。
柳丝拂在江南岸那边。
这边欲雪了。
他这时想到的,倒不是跟柳五出生入死的情景,在脑海中偶然一闪而逝的,是些无关轻重的片段:在他还没有成名的时候,他去拜访一些名家,隐忍藏锋,受那些人的忽视与奚落,柳五在一旁,历历在目,都曾看见过,但没有安慰他,却发绺覆在额上,脸色消沉了下来。又在他藉藉无名的时候,访谒一些前辈,使他们慧眼识重,推许莫已,柳五也没说什么,但眼睛发着亮,好象在说:你看,我的老大……
想到这里,李沉舟心头始觉一阵辛酸,真正感觉到柳五死了,他是最寂寞的……
帮中的人,背叛的背叛,变节的变节,异离的异离,战死的战死,以后说起权力帮苦斗的历史,后人也所知不多……一生的奋斗,仿佛也湮远了,这样的一位兄弟,也已经撒手尘寰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