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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喜忧参半
刚踏进宁德宫的洛娅。游移在脸上的浅淡笑意却在下一刻渐渐隐去。殿中的那个男人一如往日般俊美出尘，如神一般清朗的面容略显瘦削了些，是近日来的国事烦忧了他的心神么？红色织锦龙纹立领便衣将他清瘦颀长的身形包裹住，略微及地的下摆令他的身影看上去幽寂而冷漠。仿佛，他的身上，亦或是眼中，总有一抹数年不化的冰霜。
低下头去，洛娅苦笑一声。
想问南宫灏最近过得好么，可是她忽然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出口，面对着他，哪怕是说一个字，都偏显艰难。
“睿静见过母后，见过皇兄。”南宫玥行礼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瞬的沉寂，衣袂重叠发出的婆娑声令洛娅不禁恍过神来，她随后也微微一福：
“臣妾见过母后，见过皇上。”
声音是那低柔而又沉稳的音调，她略一抬头，眸子里深沉的意味犹若刚涌出的泉水一般，潋滟着别样的光芒。
紧接着，云美卿等人的行礼声。彻底打破了此刻的沉默。南宫灏略扬起手来，吩咐众人平身。此外，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洛娅。
几日未见，她瘦了些，但是却显得愈发迷人骨感了。微微纤薄的嘴唇眯成了一条缝，轻轻地抿着，犹若三月的桃花一般。只是，她明亮墨黑的眸子里，有着一丝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南宫灏英挺的眉峰忽然微微皱起，真想将她日日夜夜地守在自己的怀里，可这个似水一般纤弱的女子，却偏生了一颗倔强坚毅的心，她不要日日夜夜受自己的庇护。
南宫玥走到孝贤太后的身边，微微低着头去思索刚才在路上的那一幕，心中惊悸，皇嫂到时候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吗？她一定看出来了。
云美卿领着红汐等人顺序来到了茶几座位之间，帮忙整理香炉和点心茶具。殿门处，忽然间就剩下了洛娅和南宫灏两个。
有这么几秒的时间，他们相互凝视着，彼此纵然有着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短暂而又渺小的时间里，洛娅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天这么长久。
直至最后，她觉得望着南宫灏，连呼吸都有困难。
“皇上这是要走了呢。”洛娅忽然缓缓地朝着南宫灏这边走来，笑意微敛。但依旧凝在嘴角。从容不迫的样子，令南宫灏很不喜欢。相比之下，他更加喜欢洛娅小鸟依人时的可爱模样。因为那时候的她，甘愿接受他的保护。
原本的确有要走的意思，但现在经洛娅这么一说，南宫灏却眯了双眼笑起来：“谁说朕要走，母后今儿心情不大顺，朕准备再陪母后一阵子呢。”
“那随意。”没有再去看南宫灏，洛娅只从南宫灏身边穿了过去，两人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洛娅的心中涌动着一阵轻微的叹息。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那种微微拍打着心脏的小感觉，还是令洛娅惊诧不已。
何以最近，一些细微的感觉总是这么明显地被自己感知，是最近太敏感了么？
走到孝贤太后身边，洛娅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几人徐徐来到座位上各自落座。倒是南宫灏，忽然之间，这个一国之君，成了被大家忽视的对象。
他略笑一声。随即转身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潇洒坐下。坐定之后的他，意味悠远地朝着洛娅这边看了一眼。这个女子真是小心眼啊，真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原谅自己。这几日不去看她，一则是因为国事繁忙。二则，是因为他不想再次遭到洛娅的冷脸，心情方面自不用说。光是他面子问题这一点，就够他头疼的了。好歹，自己也是个皇帝，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好久没有下棋了，笙儿今儿来了，跟哀家下一盘棋怎么样？听说，最近你的棋艺渐长哦？”孝贤太后微笑着，显得十分和气，她不仅会下五子棋，就连围棋，棋艺也是精湛的。洛娅不过从她那儿学得了皮毛。可孝贤太后还是日日有空就拉着洛娅下围棋，有时候洛娅输得太多了，就嚷嚷着再下几盘五子棋。
现在听得孝贤太后这么说，洛娅便一面起身一面应答着：“如是甚好，那么晚膳就在母后这儿蹭一顿了。”可是很奇怪，才刚起身，洛娅就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最近也有类似的感觉，总是渴睡，仿佛自己怎么睡也睡不够一般，有时候还觉得浑身没劲乏力不堪。这令洛娅觉得很困惑，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了？
恐惧感渐渐袭来，洛娅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无限的扩张，尽管外边阳光灿烂无比。可她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要颤抖起来。为什么自己的头会越来越晕沉，为什么自己好像掉进了水里一般，听不清任何人在说话……
仿佛已经没有意识一般，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气力，紧接着，是自己颓然倒地的声响。有些沉闷，听在自己的耳边，身体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痛感。
*******
醒来的时候，洛娅发现自己已然躺在了自己琉璃宫的大床上，薄红色的帏帐被轻轻地撩起，孝贤太后，南宫玥，南宫灏等人都在。再往外看，庄妃珍妃以及被封为贤妃的穆昭仪等等宫嫔，也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
惊恐的念头闪过洛娅的脑海，难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这是在凭吊？
不对。
洛娅再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有欣喜过头的，有默默羡慕嫉妒的，有暗中咬牙切齿的，也有默默祝福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瞧，终于醒了，可吓坏哀家了。”孝贤太后将洛娅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轻轻地摩挲着。尔后轻声对着洛娅笑道，“笙儿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在发现得早，不然凭着你的性子啊，不被撞掉才怪。”
“什么？”洛娅听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将目光慢慢游移到南宫灏的身上，云美卿的身上，乃至是珍妃的身上。每个人，虽然有着不同的表情。可是那都是在传递着一个讯息，你怀孕了。
激动，狂发，欣喜，不敢置信，担忧，所有的情绪柔和在一起，交织在洛娅的心中，渐渐地归结为一种平静。她低下头去，沉稳而又低调地笑了笑。
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前段日子，自己还万分羡慕莫宛如的肚子，贤妃有产下的泽儿，而自己什么也没有。现在，自己渐渐地淡忘了那样的念头，却又冷不丁地被诊断出，自己怀孕了。
已经两个月了啊，洛娅埋头渐渐地用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那里面现在有个真实的小生命在里头颤动着，活泼而可爱。虽然事实上，她感受不到任何颤动，甚至害喜的反应也没怎么有过，只一味地觉得最近没什么胃口，她以为是心情所致。但是，她知道自己心中是欢喜的，自己要做母亲了，尽管这样的年龄在现代来说简直是荒唐，可是在天启，是不一样的。
她即将诞下一个可爱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在她死去之前，她想要拼命地留个礼物给南宫灏。
抬头，她的眼里再也没有任何人，只对上南宫灏的眼眸，深沉而又眷恋。陌云秀的事情，莫宛如的孩子。所有宫嫔的荣宠，都被她忘得一干二净。此刻的她，只想跟南宫灏独处一阵，被他温柔舒雅地抱着，两个人呢喃地说些温馨的话语。
好奇怪的感觉呢，前一刻，两个人之间连说半个字都难。这一刻，却恨不得身边的人立刻离开，给彼此留一片空间。
亲爱的孩子，是你感知到母亲近日的忧郁心情了么，你知道母亲是很爱父亲对不对？所以你制造了这次机会，在众人面前揭示了你的身份，令大家知晓了你的存在，好让母亲跟父亲早日和好对不对？
既是如此，我怎好辜负你的一片美意？
真是个，十分可人的孩子呢。
洛娅低头静静地笑着，忽然之间，她觉得幸福又全都回来了。看来，自己真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女子。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孝贤太后微笑而沉练地摸了摸洛娅的额头，随即笑着对所有人说：“都散了罢，让皇贵妃好好休息，每日繁重的请安就免了，省得皇贵妃累心，你们也乐得清闲。”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诸女纷纷福身叩拜，随即又说了些祝福的话语，才渐渐地要散了。就在大家即将出去之际，南宫灏忽然抬起头来正声道：
“朕要封皇贵妃为皇后。”
一句话，简短的几个字，却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家的神色哀戚而复杂，甚至带着几丝不可置信的惶然。这是皇帝亲口说的话么，床上的那个纤弱的人儿，居然在下一刻，就要成为皇后！
皇后的宝座这几年来一直从缺，这令每一个女子都变得自不量力起来，那个空空荡荡却诱惑力十足的位置，耗费了多少女子的心血。甚至有些人，为了这个位置死的死，疯的疯。如今，大家拼尽全力想要夺得的东西，终于有了主人，可那个人，却终究不是自己。
珍妃将嘴唇紧紧地咬着，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话分量不足，便只好暗自低头恨着，这太突然，简直令她不敢去相信！
相比之下，贤妃的脸上却淡淡的，纵然心中突兀，心有不甘，可是明面上，她须得淡定沉着。拳头紧紧地握着隐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她昂着头，抑制着内心的失望和难受，心中怨念。她林笙，何德何能，可以从一介宫婢，乃至是一个罪臣之女，爬上皇后的位置。
论容貌，自己的比起她的来，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论才智，诗词歌赋，女红书画，她样样精通，且生得一副天籁嗓音。论心智，她比起这个做事略有冲动，只讲义气且心不狠的女子来说，则更甚百倍。况且，她只是怀孕了，可自己却已经有了泽儿……
为什么，最后成为皇后的，却是她。
曾经，她担心过，洛娅总有一日，会因为皇上的庇佑，而有机会成为皇后，可那仅仅只是有机会。何曾想，今日的皇帝，居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可见，他对她的宠爱到了何种地步。这样的待遇，谁曾有过？
“太莽撞了，陛下这话恐怕……”洛娅只觉得惶然而恐惧，她并不渴望高位，相反，她更在乎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可以平安出世。现在南宫灏忽然**辣地说要册封自己为后，却灼伤了她的一颗宁静的心。只怕，此后的日子，要想安宁就难了罢。所以，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意想，就是拒绝。
“是啊，”珍妃终于按耐不住，她的嘴唇乃至脸颊，几乎都是颤抖着的，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用颤音小心翼翼地说道，“且不说这个决定太突然，光是皇贵妃的身份这一项……”
众人的呼吸都凝止了，只等着下一刻南宫灏的爆发。
岂料，南宫灏只是温柔地握住洛娅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里何时有你说话的份，朕是九五之尊，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皇贵妃是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你说，她是何等身份？”声音淡淡的，却夹带着一缕缕慑人心魂的魄力，令每个人听了，都衍生出一股寒意来。这样看似温柔绵绸的男人，却在很多时候，说出那样冷硬而又霸道的话来。
孝贤太后略带担忧地看了南宫灏一眼，又看了洛娅一眼，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洛娅的心中不求位阶这个她懂，可是南宫灏这边，却是不好说话的。他太倔强，只怕，要立洛娅为后的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酝酿很久了罢。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适宜罢了，现在眼见洛娅有了身孕，他便抓住了这样儿的时机。
她并不担心洛娅统治不了后宫，事实上，她的能力和魄力，绝不在自己之下，只是还需稍加历练罢了。光拿她身边的宫女沅姝受罚，最后她想了法子在殿上羞辱珍妃的那件事情来看，就足以知晓她的潜力深浅。
孝贤太后担心的，是总有一日，洛娅会跟自己当年一样，心伤欲绝，终究会变成现在的自己。因为她跟自己无异，早年的时候，心根本就狠绝不下来，又太容易心软轻信别人，这将成为她的致命伤。而南宫灏，也会因为立了洛娅为后，而遭到诸多大臣的非议。譬如珍妃的父亲，林放之，又诸如，贤妃的舅舅，贤王爷。
倘若这些人，只是自身非议，进谏，倒也还好。可是关键就在，他们的身后，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旁支，难保不会为了自保而跟着他们一同进谏。最后，最坏的结果，无异于宫廷政变。
孝贤太后的身子微微轻颤，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经历的那些坎坷，再看柔弱的洛娅，她不希望再亲眼见到同样的事情，加诸到她的身上。
宫嫔们即便再怎么不甘，也在南宫灏的号令下咬牙散了。珍妃的气焰被打压了，是最不甘心的一个，但是相比隐忍的贤妃，她的不甘还是轻了一些。这么多年的伪装，筹谋，直至自己年轻纤白的双手早已染满了鲜血，然而，在胜利在即的时刻，老天忽然告诉自己，做了这么多，原来自己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叫她如何甘心？
况且，还是输给一个能力不及自己的女子，即便她的能力不容忽视，可是跟自己积年累月的练达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这样的女子，不过是凭借着皇帝的宠爱，就登上了那个自己渴望已久的位置，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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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散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南宫灏和洛娅两个。洛娅的心，到这一刻都还未平静下来，自己快要做妈妈了，而且，她夺走了任何一个女子都想要的宝座。
心悸之余，南宫灏搂住了洛娅：“别担心，我的皇后，今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了。”
“其实，我现在是皇贵妃已然很好……”洛娅还想推辞什么，可是南宫灏英挺的眸子告诉自己，这个决定不会改变，而且听他提起来，却像是这是件十分简单不过的事情。
南宫灏的手攀上了洛娅的肚子，甚至到了最后，他整个头都轻轻地偏向了洛娅的肚子上：“你听，我的皇儿在里头动了呢。”
洛娅哭笑不得，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哪里可以感受得到胎动，南宫灏真是高兴傻了。
可刚想到这里，她便不禁敛起了笑意，今日自己怀孕又被立后，这日后的路就更加艰险了罢。想起自己曾经假怀孕的时候，那些妃嫔就已经千方百计地想要陷害，只是那时自己的肚子是假的，她根本不在意。但现在……
双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肚子，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喜忧参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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