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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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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无弹窗 我浮现出一种大事不好的表情:“我?说什么?”

死啦死啦:“皮里阳秋半死不拉活不用戳就喷毒水跟个脓泡似的。做瘸子也就罢啦还要做个恶毒的瘸子。诸如此类的。随便说。”

我:“……谁谁谁他妈能说清自己?你干嘛不问我二百五乘二百五得多少呢?我两秒钟告诉你。”

死啦死啦:“我懒得算。我累了。睡啦睡啦。咱们还是钻一个洞没把你清出去之前想说都可以。不过我们明早上五点出。”

我瞪着他走开:“……我杀了你!”

死啦死啦:“哦嗬。”

今天晚上有很多的星星。我们阵地前的地表有一个洞洞里有一点微光微光晃着我的脸。

我从地里我从洞里看着外面的世界。

天上有很多星星但我只能看见我视野里的那颗星因为我是透过防炮洞上被炮弹砸出来的那个洞在往外看。

我坐着因为小板凳太矮而更像蹲着有时我看看脚下的坑我很奇怪死啦死啦为什么不填掉它有时候我瞪睡在床上的死啦死啦那家伙为了更暖和点和狗肉挤在一起他睡觉时像个孩子这么说是指他的躁动而非能让人放心一会趴着一会正着一会侧着无论哪种姿势总是有手和脚什么的从床上耷拉下来触着地面。那张床本来就小在他这样的折磨下加上了狗肉就越地小――狗肉也只好不堪其扰地偶尔呼噜两声。

我又看着天窗睐着我的眼睛。

死啦死啦:“挤啊挤使劲挤挤出眼泪我信你。”

我气得要死。因为一直以为他睡着了“没睡着你打什么鬼鼾?”

死啦死啦:“三点多啦该睁眼啦。一帮从不愿为整件事操心的主。我不想没人帮我想。”

我又一次看见他的疲劳他难得被人看到疲劳但像现在这样在刚睡醒的时候就总会显得疲劳。他现在摊手摊脚地躺在床上躺在一堆零碎中间看上去有些失神他瞪着穹顶上潮湿的土层。表情和我看星星时并没什么区别。

他手脚并用地伸着懒腰着牢骚。“真不想起来。起来就又要看混蛋人混帐事。想睡一百年。”

我:“睡吧睡吧。你睡着了大家都消停。”

他用一个很猛烈地动作把自己挺了起来以至受惊的狗肉猛腾身下的。

死啦死啦:“不啦。想好了说什么没有?”

我:“我吗?”

死啦死啦开始打理自己今天无疑是一个战斗日但他像要去见婊子一样把自己打理干净“不要装傻。”

我:“我们用一辈子来学什么叫说不清。”

死啦死啦:“如果你念那些书就为这样夹缠不清。那我们十二个人去好了。哦嗬还有你狗肉大爷你比他强多了。”

我:“你真会这么干?让我在这老鼠洞里窝着你们过江号称去救我的父母――就跟送死一样。你们死绝了我也不会死乌龟王八都老死了我也不会死。你就这么辱绝我?是不是?”

他用惊天动地的刷牙作为回答瞪着我吐着白沫子。看来我就算沉痛死他也不会中断他的刷牙。

我:“我从没拿手榴弹开过啥军曹的瓢腿上伤是装死时刺刀捅的。那会同袍们正在我周围被烧成糊。我不是第一次做逃兵每回都逃又都被绑回来了正人君子跟绑成粽子的我说国难当头。岂能坐视。我偷小姑娘的钱她刚救了我。我想帮她可更想的是和她睡觉。我很愤怒以前怒的是被别人像花掉价国币一样花销我的生命现在我二十五了现在我怒的是我才二十五。我怎么就成了这样一个破人。”

那家伙对我吐了口漱口水。“你在吹牛吗?”

我:“……吹什么不好我跟你吹这种牛?!”

死啦死啦:“老子不是洋和尚没由头听你忏悔。有的是事情要忙。没功夫听你烂事。一群贱人说烂了嘴也无非谁欠了你们没还谁欠你去找他呀跟我磨什么?老子要做事要做这件事!烂舌头的请远点!”

我:“是你要我说清自己啊!不说清不带我呀!”

死啦死啦:“说清了吗?”

我:“你说得清吗?你要说得清会把个奶臭未褪的小书虫子连揍两遍?要说得清你就得有个信啊!你信什么?他信少年中国他心里有个少年中国。欲言国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你说少年中国你心里有个少年中国?我瞎的?看不出你做梦都想做虞啸卿?只是时乖命赛屡战屡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死啦死啦听我猛喷着犯着愣然后把一盆洗脸水全泼我身上了让我成了一只愤怒的落汤鸡。

我:“冷死啦!人不能这样耍无赖!一个说得清的人会是你这样鸡鸣狗盗的下三滥手段?”

死啦死啦:“浇你个清醒!我们过江是要做事!除了手上有几条好枪还要心里清爽!不是这些烂事烂事烂事!我只是要做事我只是想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我:“烂事也是你我甩不掉的心事!”

他瞪着我瞪了一会忽然开始干笑“你又反攻为守啦?”

我:“只是告诉你你要我做的事情你自己也做不来。”

然后那家伙继续干笑“算啦随便说件事我放你一马。”

我:“什么事?”

死啦死啦:“随便什么事。我数一二三你立刻想起来的事。一一二三!”

他自觉得计地笑着我有些悻悻“什么也没想。”

死啦死啦:“少来。你想啦。”

他没说错我是想到了并因此有些怔忡。

我:“……家父是学机械设计的清末派出的留洋学童之一。不过他这辈子拆掉的东西不少。设计出的可没有一个。”

死啦死啦:“我要听你说你老爹坏话吗?我要听一件事。”

我没理他的打碴:“二十年前家父忽然振作起来那年我五岁他要做一台永动机他说是为我做的。”

死啦死啦:“什么鸡?”

我:“永动机。从制造出来就永远在运转的机器。不用牺牲质量就能换取能源。家父总想做这样一鸣惊人的事情好叫抱着质量守恒的洋人买块中国豆腐撞死。”

死啦死啦:“有这样的机器吗?不会吧?”

我真的完全不受他干扰了我已经完全沉浸在我说的这件事情里了:“……他用金属丝吊着的撞球做动力驱动一个八音盒。他跟我说这个音乐会一直响下去响到世界末日。他说是给我做的。音乐很好听一直响着……响了很久有一个小时那么久。真的很好听。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家父其实很厉害只是像咱们一样生不逢时。”

死啦死啦一边披挂着武器:“很厉害的家父的儿子你看我该生在几时?”

我:“突然停了。”

死啦死啦:“不停就有鬼了。”

我:“音乐也没了。我跟家父说没了。家父很生气拿起了锤子。一锤子两半两锤子四片三锤子八瓣全零碎了。他砸了二十多锤子全零碎了全都没了。我讲完了没了。”

是没了这洞里也没人了死啦死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这洞里就我一个人我茫然看了看就看头顶上的那个天窗。

死啦死啦在外边:“十三个人一条狗。你蒙混过关了。”

我茫然了一会后。就去抓我的衣物和武器。

壕沟里有着雾透着寒我跟在死啦死啦和狗肉后边趟过厚重的湿气几点灯光也被露水和雾气浸得沉甸甸的。

我蒙混过关了。他也蒙混过关了。他踢到了我的软肋我也踢到了他的。他早已信着全无是处仍自勉力为之。我们似乎是他最后的依托但我想我们每一个人都让他看着脑仁痛。

祭旗坡、横澜山、南天门还在雾气中沉醒我们一十三个人一条狗一在壕沟里动作着整理装具。检查武器。

我们在山林中行进。炮灰团最好的行头都凑给我们了这些装具和武器让我们觉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但又似乎没什么不一样。我们一直不断地在调整我们的背具和武器尤其是被迫全副武装的郝老头儿。我们也真的很有些暴户的感觉十三个人倒带了十一枝汤姆逊迷龙还是拿着他的捷克豆饼除了一堆机枪备件外还分到了死啦死啦的毛瑟二十响。

相比之下了无挂碍的真的只有狗肉它跑得时前时后它也许把这当作一次打猎。

慢慢地我们行走于雾中的山巅怒江的咆哮声时遥远时而逼近。

现在我们中的十一个人在江滩上包出个半圆半圆的轴心是一个在对着怒江抓耳朵挠后脑的死啦死啦我在对着那家伙大喊大叫我必须大声才好压过怒江的水声“你就这么过江啊?你早怎么不说这么过江?”

死啦死啦:“你也没问啊。”

我:“我怎么不问啊?我要问啦我就可以在家睡觉啦!过个屁江啊!”

死啦死啦:“你也没说啊!”

我:“我怎么不说啊?就是那条死书虫子惹出来的祸!我就知道!我真是把你想得过聪明啦?”

死啦死啦仍看着那湍急的江流呆我在江滩上恼火地走着不时捡起石头去砸怒江――这恰好是我做逃兵时来过也叹过的江段也是那个日本兵宁可自杀也不下水的江段它的水流急成这样即使你有条船往下一放恐怕也是打个花就粉身碎骨了。

迷龙笑嘻嘻地为在砸怒江的我提供了一块石头我被闪得差点砸了自己的脚――他轻松搬起来的东西自然不是我能轻松搬起来的。

迷龙:“急啥呀过不去就当出来透气呗。”

我瞪着他。

郝兽医:“要闹改个日子!迷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的事!”

迷龙老实了点就回去被老头拍后脖梗子我呆呆瞪着能把人眼耀花的江水。不死心的死啦死啦踏进了江水又立刻连滚带爬地回来说:“分散了四处找找看有没有能过的地方。”

我没理他我仍然瞪着江水他们小心翼翼地在江水里探寻――因为水太急连下到没过膝盖的深度都要两人携扶。

我本就不信过得了江更不信能救得出我的父母我甚至不信我的父母还能活着但不信不等于不抱着万一的希望而万一的希望最怕就是刚出门就头撞南墙。

我坐了下来我终于觉得我快要疯了。

丧门星对自己的马步信心过足但还是败给了急流我们看着他被冲进几块礁石之间然后被不辣和克虏伯几个连绳子带步枪地拖了出来。

丧门星瘫在江滩上还没爬起来就摇头不迭“过不去。过不去。”他随手把一摞水泡的烂纸扔在身边。

不辣:“那什么东西?”

丧门星:“为捡它命都去掉半条要你拿去。”

不辣:“捡它做么子?你五斤一个的字认得十斤我扁担长的字认得两根。”

他们不看但是有人看死啦死啦捡起来在翻我盯着他翻。

他就跟看见先人鬼魂白日现形一样的表情在我们中间看这种书的人要么职位极高要么一辈子不想升迁――那是绝对的禁书。正因如此我知道死啦死啦也知道那条先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再揍得头破血流的小书虫这是他的行李。

然后他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我“他过去了。”

我:“谁说的?”

死啦死啦:“我们也过得去。”

我:“扔了吧!这是死人的东西啊!死尸在江里一路零碎地散着呢!”

死啦死啦:“书都没零碎呢。”

我:“书被冲进死水湾了呀!你哪怕这么想想呢你没几天已经把那傻小子揍两顿啦!那家伙要心里犯阴在这地方弄个饵让我们送死呢?”

死啦死啦看起来真是一脸茫然魂飞天外:“他阴吗?”

我倒还真没法说那家伙阴:“……我不知道!”

死啦死啦:“是你阴吧?”

我:“那你下吧!请!水神爷有请!”

死啦死啦倒真往水边走了两步但看起来我们没有任何人要跟他下于是那哥们又绕了回来。

不辣涎笑:“团座又见面啦。”

死啦死啦:“我刚下去过。参谋你有办法吗?”

我瞪着江流一声不吭那么现在可以确定是过不去了我不想过去吗?我曾在这同一个地方过半天的失心疯。

郝兽医:“这就是鬼门关吧。”

蛇屁股:“回去吧回去吧。”

克虏伯:“回去还能赶下午饭。”

他们的架势像是野营完了散伙而我仍然瞪着江面还有一个人没动一死啦死啦也瞪着江面。

死啦死啦:“绳子。”

我:“弄个掷弹筒给我团巴好塞进去――乌滋空通――把我打过去。”

那家伙没理我的冷言冷语他像是着了魔:“绳子。”

我们簇拥在一起看着死啦死啦折腾狗肉他用绳子穿过狗肉的前胸和前腿在它背上打出一个尽量结实的x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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