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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武侠修真 -> 且试天下-> <54 且视天下如尘芥>

<54 且视天下如尘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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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无弹窗 二十九日康城息王寝室外钟离、钟园听到息王一整天都在骂“该死的臭女人!”。他们不大清楚生了什么事竟能让王如此震怒昨夜与风王不是处得好好的吗?不过他们并不想去弄明白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候着王。而除了王一反常态外康城诸人基本上都安然无事只是齐恕、徐渊、程知三位将军面有异色神情悲楚。

薄暮时分钟离、钟园正要入室为王掌灯可手才及房门从里面却传来一语:“都下去。”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于是钟氏兄弟便只有悄悄退下。

房内兰息依坐在那张软塌上眼眸呆呆的看着窗外似如此看着那个人便会从窗口飞回可一直望至子夜……望至天地漆黑无垠之时那人都未曾回来!

不肯相信不肯放弃的在这一刻却彻底绝望的承认她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了!她竟如此绝情的弃他而去!

夜是如此的黑黑得不见一丝星光。

天地是如此的空旷无边无垠却只留他一人。

风是如此的冷寒意彻心彻骨的包围着。

只要合上那扇敞开的窗他可以足踏万里山河他可以盘据皇城帝座他可以手握万生万物……无上的权势与无尽的荣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是依是那么的黑、那么的空、那么的冷!

漫漫长长的一生啊此刻却可以看到尽头。

没有她的一生至尊至贵……也至寂至无!

三十日息王终于不再怒骂但依整日闭门未出城中诸事自有诸将安排妥当所以也就没有什么事需要双胞胎冒着生命危险去敲开那扇门。而以双胞胎有限的目光所得的便是风王似乎不在城中可城中似乎都知道。双胞胎并不管这些依只是小心的侍候着他们的王。

二月一日清晨。

康城是平静的虽屯聚十万大军但城中军民相安。

风云骑也是平静的虽然他们的王现在未在城中。在息王抵康城的第二日风王即派齐恕将军诏命全军因伤重未愈须返帝都静养是以全军听从息王之命!

墨羽骑、风云骑对于这一诏命都未有丝毫怀疑。那一日风王中箭息王惊乱之景、那一日初见为救风王而一夜苍颜白的息王之容、那一日两王于万军之前相拥之情依清晰刻于脑中!

所有的人都相信两王情深意重两国已融一体荣辱与共福祸相担!

这一天息王终于启门而出双胞胎顿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侍候。不过这一天的息王很好侍候因为他基本上都待在书房非常忙碌至华灯初上双胞胎恭请他回房休息时书房中一切井井有条。

二月二日。

兰息照旧一大早便入了书房双胞胎侍候他吃过早点后便守候在门外。

“钟离。”半晌后听得里面的叫唤钟离马上推门而入。

“着人将此信送往苍舒城本王邀皇王明日辰时于苍茫山顶一较棋艺!”

“是。”钟离赶忙接信退下。

“钟园。”

“在。”钟园上前。

“召乔谨、端木、弃殊、齐恕、徐渊、程知六位将军。”

“是。”钟园领令而下。

待书房中再无他人之时兰息看向窗外正风清日朗。

“该死的女了!”脱口而出的又是一声怒叱。

窗外的明丽风景并不能熄灭他满腔的怒火而书房外守着的其他侍者对于王此种不符形象的怒骂在前几日见识过后便也不再稀奇了。

片刻后门外传来敲门声。

“王六位将军已到。”

“进来。”兰息平息心绪端正容颜在王座上从从容容的坐下。

毕竟该来的总不会迟该面对的总不能跳过该做的总是要担当。

二月三日皇息两王苍茫山会。

那一日晨光初绽一东一西两位王者从容登山。

那一日碧空如洗风寒日暖。

那一日苍舒城、康城大军翘以待。

那一日康城六将全都面色有异神情复杂却又无可奈何。

那一日天地静谧如混沌初开之时。

那一日午时苍茫山上一道黑影飘然而下。

那一日康城墨羽骑、风云骑静候息王王诏但只等来息王淡然一笑。

所有一切已全部安排完毕。

长长叹一口气似将心头所有憾意就此一次全部舒出。

“暗魅、暗魈。”凝音轻唤。

清天白日里却两道鬼魅似的黑影无息飘入。

“恭候王命!”

“去黥城。”兰息微眯双眸他现在心情并不痛快偏生这阳光却和他作对似的分外明媚好得过头“将穿雨、穿云敲晕了送去浅碧山并留话与他们从今以后可大大方方的告诉世人他们是宁穿雨、宁穿云。”

“是。”黑影应声消失从不质疑王命。

“暗魍、暗魉。”

又两道黑影无息而来。

“恭候王命!”

“将此两封信分别送往丰都王叔及帝都丰苇!”兰息一手一信。

“是。”黑影各取一信无息离去。

“该死的女人!”不由自主的又开始骂起来。

这一去便已是真正的大去好不甘心啊!真恨不得吃那女人的肉!

“嘻……你便是如此的想我吗?”一声轻笑令他抬头窗台上正坐着一人白衣长恣意无拘可不正是那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吗?!

这时他满腔的怒火忽都消失了满心的不甘顿时化为乌有平心静气的淡淡然然的瞟一眼道:“你不已逍遥江湖了吗?怎么又在此出现?”

窗台上倚坐着的人笑得一脸的灿烂:“黑狐狸我走了后现我少做了一件事而这事我若不能做成那我便是死了也会后悔!”

兰息慢悠悠的看着她笑得云淡风轻的:“难得呀不知何事竟能令你如此重视重视到死不瞑目呀!”

窗台上的人拍拍手跳了下来站中屋中纤指一指他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说道:“我要把你劫走!”

话音一落白绫飞出缠在了对面人的腰间。

“黑狐狸你没意见吧?”笑眯眯的看着被她缠住的人。

“我只是有点疑问。”被白绫缠着的人毫不紧张悠悠然的站着倒好似就等着她来绑一样黑眸黑幽幽的看着她“你劫了我做什么?”

白绫一寸一寸收紧将对面的人一寸一寸拉紧待人至面前之时轻轻的、郑重的道:“劫为夫婿!”

白绫一带手一揽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便从窗口飞出墙头一点转瞬即消。

遥遥望着那远去的身影钟离、钟园难得的叹了一口气。

“唉……我们也该行动了是吗?”齐声长叹齐声互问然后齐齐相视一眼再齐齐笑开。

风墨大军此刻齐聚于教场只因乔谨、齐恕两大将军传令要于此颁王诏!

那时日正当头天气虽有些冷但明朗的太阳照下令人气爽神怡。十万大军整齐的立于教场中黑白分明铠甲耀目。目光齐齐落于前方高高的城楼等待着两位颁召的将军。只是……他们等待的人还未到却有两道身影临空而降高高的楼顶上一黑一白并肩而立风拂起衣袂飘飘似从天而来的仙人。

万军还来不及反应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盈盈笑意在康城的上空清晰的响起:“风云骑、墨羽骑听着闻你们的息王雅俊无双今日得见果是名不虚传是以我白风夕劫之为夫特告天下。胆敢与我抢夺者必三尺青锋静候!”

“你还真要闹得全天下都知呀?”摇头叹息的看着这个张狂无忌的女人似是薄脑似无奈心头却是一片欣喜。

“嘻嘻……让天下人都知道息王被我白风夕抢去做老公了不是很有趣很有面子的事吗?”风夕眉眼间全是笑。

“啊?”底下万军顿时哗然惊愕放目望去虽距离遥远但依稀可辨那是息王与风王。可风王不是回帝都去了吗?何以又出现在此?何以如此放言?而息王又为何任她如此?

却见黑影手一抬万军顿时止声。

“吾兰息于此诏命:墨羽骑、风云骑紧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所颁王诏行事并听从乔谨、齐恕两位将军安排调度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

“好了你们都听清楚了敢有不从者视为忤逆之臣!”风夕清清亮亮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刻进每一个人耳中。

“现在我们走罢。”

回一笑伸手相牵前方江湖浩渺前方风雨未知从今以后你我相依!

那黑白身影翩然飞去消失于风墨大军眼中消失于康城上空。

万军还未从震惊痴愣中回神乔谨、齐恕已捧诏书登上城楼。

“奉两王诏命………”

自那以后便有许许多多的传言。有的说白风夕爱慕息王的俊雅强抢为夫婿。有的说息王为白风夕之风姿所折而弃江山追随而去。也有的说白风黑息其实就是风王息王他们不过因惧皇王军威所以弃位逃去。还有的说风息双王非惧皇王乃不忍苍生之苦是以才双双弃位归隐于山林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

传说有很多很多种无论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还是在柴米油盐的民间总是有关于那两个人的许多故事总是有关于那一日的许多描述只是那些都只能当作传说。

那一日记入史书的不过一句话:仁已十九年二月三日风、息两王于康城留诏弃位而去。

传说也好史书也好精彩的、简约的、诽议的赞誉的……那些都比不上当日新眼目睹两人离去的十万风墨大军的感受!

那样潇洒无拘的身影、那样飘然轻逸的风姿岂是“逃遁”一词所能轻辱的!

那湛蓝的天空那明丽的阳光那两人一条白绫相系仿如比翼鸟齐飞又如龙凤翱翔!

“东旦一战雄兵奇阵折吾于武。苍茫一会治世论道吾远不及。皇王雄者定为英主。区区名利何伤士卒?既为民安何累百姓?吾今远去重任于皇心实愧怍!望麾之士体察苍仁共拥皇主共定太平!”

这是息王亲笔写下的弃位诏书。这一番话大义在前大仁在后普天莫不为息王之举所感便是千年之后人们翻起《东书‧列侯‧丰王兰息篇》时也都要赞息王一个“仁”字!

皇朝登基后着史官撰录《东书》严正的史官记下如此一笔:风、息两王才德兼备兵强将广已然二分天下之势然两王体苍天之仁怜苍生之苦不欲再战乃弃位让鼎飘然而去此为大仁大贤也!

让鼎!那史官竟不怕当朝皇帝降罪也要记下两王风骨足见其铁骨铮铮!

而一代雄主皇朝却也未降罪于史官更未令其修改任史书记下这个“让!”字无畏后世讥他“让”得天下其胸襟气魄令后人抚掌击叹!

而那离去的两人不论是白风黑息也好还是风息双王也好无论是当世还是千百年之后那样的两个人都是比传说更甚的传奇!

这些都是后话。

不提康城万军的茫然无主不提天下人的震撼激动远离康城数十里外的小道上一黑一白两骑正悠悠然的并行。此刻他们已不再是雄踞半壁天下的风、息两王而只是江湖间那潇洒来去的白风黑息。

“你放得下心吗?”丰息看看身旁那半眯着眼似想打盹的人道。

这女人一脱下王袍那贪睡、好吃、懒惰、张狂……所有的坏毛病便全回来了那高贵凛然的女王形象不过是装装罢骨子里呀……唉……罢了罢了!这一生已无他法!

“放心。”风夕随意的挥挥手打了一个哈欠才道“风云骑从不会违我诏命况且极为敬重齐恕、徐渊、程知他们康城有齐恕在绝不会有事。而徐渊则携诏回国朝里那些异臣我登位之时便赶尽了冯京、谢素皆是见惯风浪的老臣素来仁心爱民当不会不顾风国百姓之生死而妄起干戈。说到底百姓最看重的不是宝座上到底坐着谁而是能让他们生活安康安稳之人。皇朝又不是残暴无能之辈而且我给三将下过王令即算要离至少要待两年之后那时风云骑应早就折服于皇朝了。”说罢转笑看丰息“倒是你呢墨羽骑可不比风云骑。”

丰息也只是淡淡一笑道:“论忠贞四大骑中当推风云骑但墨羽骑有一点却是值得夸奖的那就是完全服从王命军令决不敢违!乔谨他们是良将并无自立之心也无自立之能而王叔那老狐狸他巴不得可以拋开这些令他躲之不及的棘手之事好好颐养天年丰苇那小子有王叔在不用担心。至于我那些个‘亲人’嘛……哼若想来一番‘作为’没权没兵的且凭他们那点能耐不过正好让皇朝来个杀鸡儆猴罢!”最后那笑便带上了几分冷意。

“吶要不要猜一猜皇朝会如何待他们?”风夕眨眨眼问道。

“无聊。”丰息不屑的瞟她一眼“他若连这些将士都不能收服何配坐拥这个天下。他若是敢对这些人怎么样哼哼他这江山便也别想坐稳了!”

“嘻嘻……黑狐狸你后不后悔?”风夕笑眯眯的凑近他。

“后悔又怎样?不后悔又怎样?”丰息反问。

“嘻……不管你后悔也好不后悔也好反正这辈子你已被我绑住了!”风夕指了指至今还系在两人腰间的白绫。

丰息一笑俯靠近她:“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玉无缘的那一局‘棋’!”

风夕闻言抬手轻缠:“你知道又如何还不是乘乘跳入。”

“呵……”轻轻一笑揽她入怀轻轻咬住她白生生的耳垂呢喃道:“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渗吾之骨融吾之血割舍不得!”

“嘻嘻……我要把这句话刻在风氏宗谱上。”

“是丰氏。”

“不都一样么。”

………………

一黑一白两骑渐行渐远嬉笑的话语渐远渐消。

苍茫山上暮色沉沉中秋九霜、皇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山顶却只见皇朝一人临崖而立负手仰望苍穹似在沉思着什么。

“王该下山了。”秋九霜唤道。

皇朝却恍若未闻一般矗立于崖边任山风吹拂着衣袂。

皇雨与秋九霜对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后。

良久后才听得皇朝开口道:“他竟然说若赢得天下而失去爱人那也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玉宇琼楼之上的宝座、万里如画的锦秀山河都比不上怀抱爱人千山万水的双宿双飞!他竟然就这样将半壁天下拱手让人就这样挥手而去!你们说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昧?”

两人一听不由皆是一震实想不到本以为是一场激烈的龙争虎斗谁知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收梢!

皇朝回身移步走至那石刻棋盘前。

石盘上的棋子依然如故未曾动分毫只是石壁之上却又增刻了两句话:且视天下如尘芥携手天涯笑天家!

“苍茫残局虚席待一朝云会夺至尊!”皇朝念着石壁上左边原已刻就的两句话心情没有慷慨激昂而是带着几分迷茫与失意“明明是夺至尊可那家伙却是‘且视天下如尘芥携手天涯笑天家’这个人人梦寐以求的天下竟然如此简单可弃?!”

垂摊掌左右手心四枚令符一边是主帅象征的墨羽令与飞云令一边是王者象征的玄墨令。

皇雨与秋九霜相视一眼隐约间似能懂得两分。

“你们明日随我走一趟康城。”皇朝声音已恢复冷静。

“需点多少大军?”秋九霜问道。

“不必。”皇朝却道。

“王……”秋九霜欲阻。

“本王若连这点胆量都无又何配为风云、墨羽雄骑之主!”皇朝挥手断然道。

“乔谨、端木、弃殊你们跟随于我是因为我识你们之才重你们之能让你们一展抱负。而今我去你们无需阻拦更无需跟随。皇王其人胸襟阔朗更胜于我实为一代英主必不亏待于你们。你们若念我这些年待你们之情谊那便不要白担了墨羽骑大将之名要好好领导他们守护他们!从今以后忘记旧主全心跟随皇王打出一个太平天下以不负你们一身本领志向也不负我这一番苦心!”

“我此翻离去必不再归来。或天下人皆讥我胆怯又或日后于史书留在笑名但我终不悔!”

康城城头上乔谨抬仰望苍穹夜幕如墨星光烁烁不期然的想起那双墨黑无瑕的眼眸似乎偶尔在他极为敞怀之时那双幽沉的眸子便会闪现如此星芒。

康城慌乱的大军在他与齐恕的合力之下总算安抚下来而黥城有弃殊、程知去了以弃殊的精明、程知的豪气想来也已无事。只是……此生可还有机会再见到那令他们俯臣服的两人?

“不论哪一样才是最重要的我成全他。”

风王这便是你的成全吗?

若王选江山你以国相遗助其得位。这是成全其志!

若王选您则失山河帝位但得万世仁名但有您一生相伴!这是成全其心!

合眸握拳默念于心:王请安心乔谨必不负所托!

而康城另一位大将齐恕却没乔谨大将军城楼赏星的闲情他此时正站在往所门口有些头痛的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唉还不去找乔将军两人挤一挤吧。最终他叹一口气打算去找乔谨搭窝睡一宵可脚刚抬起门却“嗫吱”一声开了。

“将军您回来了呀!快进门呀我已做好饭呢就等将军回了。”一声娇媚的欢呼门里走出一个明媚女子满脸温柔甜蜜的笑容可不正是风王的女官五媚嘛。

“我……我……”

“有什么话也先进来再说呀外面黑漆漆的又冷我已给你温好一壶酒了快喝一杯驱驱寒意。”

齐恕还来不及推辞已被五媚一把挽进了门内迎面而来的是一室的温暖及飘香的饭菜。

默默叹一口气不由想起王临走前的话:“齐恕五媚本王视之如妹本应为她找个好夫家但此刻已身不由己。所谓君有事臣尽其责所以你便代本王为她找个良人吧。”

唉这哪里是要他找“良人”王分明就是要他做“良人”嘛!

不同于齐恕的哀声叹气康城百里外的一家客栈中天字号的雅房中却是一片温馨宁静。

柔和的灯光坐着一个着淡黄宫装、手捧书卷的秀雅女子她的对面则坐着一个容貌平常却气韵灵秀的青衣男子正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开茶叶微烫的水入喉心肺都是暖的。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城流血成海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果然!战事即为祸事!难怪自起兵始难得见王欢笑每次战后更是长眉紧锁她是在为这些流血送命的战士伤心!”秀雅的女子一边吟着诗一边慨然言末了抬望着对面的男子道“所以王才会弃位而去其实她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再受战苦!”

“嗯。”对面的人点头微笑“夕儿看似狂放豁达实则心肠最软。”

看着灯下看书的女子不由想起离城前夕儿诡异的笑:“久微六韵在风王宫可也是学富五车的才女你回久罗山后族人团聚开枝散叶总要聘个教席先生嘛所以六韵就拜托你了。”

呵教席先生吗?久微悠然一笑是缘便躲不过无缘对面也难求。

同样的夜晚苍舒城中的皇华大军则是一片欢跃。

不同于将士的欢喜皇朝却静坐于书房中出神的看着墙上一幅烟波图。

“咚咚!”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然后不待他响应门便被轻轻推开。

能随意进出他房间的当世只有一人。移望去果见一袭皎洁如月的白衣飘然进来。

“还在想吗?还未能想通吗?”玉无缘在皇朝对面随意坐下。

“我想通了只是无法理解。”皇朝轻轻摇“他那样的人本不应有如此之为却为何偏偏如此行之?”

“情之所钟生死可弃。”玉无缘淡淡的道“你若同行之自能理解但你若理解那这天下便不是你的。”

“情之所钟吗?”皇朝喃喃轻念眸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与柔和。

“嗯。”玉无缘浅笑点头“他能如此你我只能羡之。”

“羡慕吗?或许也有。”皇朝淡淡一笑道“将这天下视如尘芥的潇洒千古以来也只他一人!所以啊这天下之争算你我赢了但另一方面你我却输他!”

“何须言输赢但无悔意便为真英雄。”玉无缘凝眸看着皇朝心安于他坚韧的金眸。

“昔年师父预言我乃苍茫山顶之人可他定料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皇朝有些怅然道。

“当年天老地老虽观星象得天启但是……他们下山太早。”玉无缘淡笑道“所以他们未能见到最后的奇异天象。”

“哦?”

“王星相持异星冲宵。光炫九州剎然而隐。”玉无缘仰目光似穿透那屋顶直视那茫茫星空。

“这颗异星便是风夕。”皇朝了悟道“只是……”剑眉一挑有些奇异的看着玉无缘“当年你才多大?”

“十岁。”玉无缘老实的答道。

“十岁?”皇朝惊憾然后又笑起来“果然呀……玉家的人!”

玉无缘一笑而对。

片刻后皇朝端容道:“明日我与皇雨、九霜三人去往康城不带一兵一卒你可有异议?”

“康城可放心的去。”玉无缘看着皇朝目光柔和微微一顿后又道“明日我不送你你也无需送我。”

“砰!”皇朝猛然起身撞翻身前的矮几“叮叮当当!”几上的壶、杯、玉雕便全坠落于地可他此刻顾不得这些只是本能的伸手抓住玉无缘的手厉声道:“无缘什么‘无需送我’?”

“你我相识以来未曾见你如此慌乱过。”玉无缘却拨开他的手弯腰将矮几扶起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无缘……”皇朝看着玉无缘平静的收拾着东西胸膛里一颗心上下跳动这么惶然的感觉此生第一次!

“皇朝。”玉无缘收拾好东西抬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不再平静犀利的金眸心头不由也是一番感动一番叹息抬手抚在他的肩上“皇朝记住你的身份万事于前应岿然不动。”

皇朝此时却已无法做到岿然不动凝眸紧锁着玉无缘:“你我相识也近十年我敬你为师视你为友虽非朝夕相伴但偶尔相聚偶尔书信相传你我情谊我自信不输‘生死之交’四字每有事之时你必至我旁……我以为……你我会一生如此……难道……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似乎无法直视金眸中那灼热的赤情玉无缘微微转目光却落在了墙上那幅烟波图上看着那朦胧的山湖雾霭那一剎那他的眸中浮起迷蒙的水雾可眨眼间却又消逝无痕。

“我们玉家人被世人称为天人代代皆被赞为仁义无私可只有我们玉家人自己才知道我们无心无情!”玉无缘的声音缥缈如烟脸上的神情也如如雾霭模糊“我一生无亲能得你这一番情谊也不枉此生若是可以我也愿亲眼看你登基为帝看你整治出一个太平盛世与你知己一生只是……我已命不由己我的时间已到尽头!”

“什么意思?”皇朝目射异光紧扣住玉无缘的手。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寿’?”玉无缘回看着皇朝脸上是嘲弄的笑“当日在华都之时丰息曾如此问我。”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寿?”皇朝惊愕的重复。

“哈哈……”玉无缘笑笑得凄然笑得悲哀将双手摊于皇朝面前“皇朝你看看我的手你竟还未现还未知道吗?我已寿数将尽!”

皇朝垂眸看着手中紧扣的那一双手那一刻脑中轰然巨响剎那间一片空白!片刻才回过神来看清那一双手那一刻懊脑、悔恨、心痛、恐惧等等交夹在一起一时间只觉心头激流奔涌般混乱又空空然似什么也无。

那双手是白玉雕成!那样的完美没有一丝瑕疵可就是这一份完美才令人恐惧!人的手再如何保养再如何的白凈细嫩也绝不会真的化为玉总是有柔软的皮肤、温暖的热血可眼下这双手……这双手当然没有石化为玉可那与玉已无甚差别冰凉的透明的握在手中感觉不出那是手!

可是还有让他更震惊的那双手……掌心的纹路竟是那样的淡淡得看不见!那样的短短得什么都来不及展开!人的一生生老病死荣辱成败尽在其中可他的……莫若说一切都短都无!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现?他说他敬他为师视之为友可他为何竟未现他的双手已生变化未现他掌心的秘密?!

“无缘……”皇朝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此刻才现他那张脸竟也如玉莹亮可眉宇间的神气却已衰竭那双永远平和的眸子中此刻是浓浓的倦色为何他未现?!

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无缘……我不配为你友!”

“傻瓜!”玉无缘将手抽出拍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玉家自己所造的罪孽。”

“罪孽?难道当年……久罗……”皇朝猛然醒悟心头一沉“可是……可那不是玉家的错始帝与七王又何曾无错可为何承受的却是玉家?这不公平!我……”

玉无缘一摆手阻止他再说“七王之后应都知栖龙宫当年的悲剧只是知玉家人承受血咒……当年在场的只有兰王丰极想来他将此事传与了后人。当年那场悲剧虽起于凤王却结于玉家由玉家承担所有的罪孽是玉家人心甘情愿的事。三百多年来我们玉家虽未有一代能活过三十岁但无一人怨极七王一代一代都是毫无怨悔的走至命终。”

“我们七王之后安享荣华竟不知这些都是玉家人代代以命换得的!”皇朝笑笑得悲痛“可是都这么多年了难道玉家都不能解开血咒吗?”

“久罗王族的血咒是无法解开的。”玉无缘淡然的一笑“久罗全族的毁灭只以一个玉家相抵其实是我们赚到了。所以……日后你为帝时必要好好侍久罗族人以偿还我们祖先当年造下的罪孽!”

“我为帝……我为帝……我为帝之时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无缘你留在我身边我必寻尽天下灵药必访尽天下能人必可为玉家解去血咒!无缘你信我!”皇朝急切的道。

玉无缘平静的看着皇朝看着他一脸的焦惶忽然觉得全身一松似乎一切都可就此放下再无牵挂了。即算命即将终又如何即算终生无亲无爱又如何不是还有眼前这个朋友吗?不是还有他这一份赤情吗?所以……玉家人心淡寡欲对一切要求都很少很少的所以有这些真的足够了!

“皇朝始帝当年又何曾不是想尽办法三百多年来玉家人又何曾不是用尽心思只是啊……”玉无缘一笑笑得云淡风清笑得洒脱从容“玉家人是很相信天命之说的当年始祖明明知道凤王会引起的悲剧明明知道玉家将遭受的劫难但他却没有在初遇凤王之时便杀掉她以避劫难而是让一切应验命运。他有他的理由或为当年乱世不可少一名英才或为始帝或为他们的情谊……而我玉无缘虽无力改变玉家的命运但我却不想再依命运而行我要让玉家的命运就此终结!”

“无缘……”皇朝闻言一震心头剧痛。他怎可如此轻松如此淡然的笑着说世人仰慕的天人玉家从此将绝迹于世……

“鸟倦知返狐死丘。”玉无缘轻轻的握住皇朝的手“皇朝兽犹如此况乎人。玉家的人从来不会死在外面我们……都会回家的!”

皇朝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那双手就怕一松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可是他即算如此的紧抓他就不会离开吗?他的身边注定不会有旁人吗?

“我走后你……”玉无缘轻轻一叹“只是寂寞……是帝王是英雄必随的!”

二月四日。

皇朝领皇雨、秋九霜单骑入康城乔谨、齐恕恭迎。

那一日皇朝高立城楼独对脚下十万大军那一身凛然无畏的大气那睥睨间雄视天下的霸气令风墨大军心折。

可那雄昂霸气中……已有一丝孤寂如影相随!

那一日在远离康城百里以外郁山脚下风、息两人骑着马正漫悠悠晃荡着忽从山道上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片刻后便见一队车马悠悠然的向他们行来。

待走近一看领头的不正是钟离钟园兄弟吗?

风夕正诧异间却见钟离、钟园向前向丰息一躬身道:“公子已全按您的吩咐所办。”

“嗯不错。”丰息满意点点头。

“黑狐狸你到底搞什么鬼?这些是干么的?”风夕疑惑的看着那一队车马长长的队伍少说也不下五十辆。

“不过都是些我日常需用的东西罢。”丰息却淡淡的道。

“日常的东西?”风夕瞪目日常的东西需要五十辆马车来装?目光转向钟离目下之意是招来。

不想钟离竟也十分识趣马下躬身向她汇报:“回夫人这五十车除有二十车是金银外其余三十车确实全是公子日常用物。十车是公子的衣裳冠带十车是公子素来喜看的书籍五车是公子平日喜欢的古玩玉器三车是公子日常的饮食器皿一车是公子素日用过的琴笛乐器还有一辆空车乃供您与公子休息所用。”

钟离那边才一说完风夕已是目光定定的看着丰息还未及说话那边钟园一挥手便又数十人走近“这些都是侍候公子的人。”转头对那些人道“请各位自己跟夫人介绍一下。”

话音一落那些人便一个个上前在风夕马前一躬身依次报上名来: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缝衣的千真”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采茶的藏香。”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酿酒的掬泉。”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养兰的青池。”

…………

或许太过惊奇风夕竟没现这些人对她的称呼。

当那些人全部自我介绍完毕后风夕抬仰天长叹:“我上辈子造什么孽了今生竟认识这么个怪物!”

可丰息却似还嫌不够似的道:“此去旅途不便只得这么些人侍候等你我寻得佳境定居后再多收些仆人罢。”

“啊?”风夕此时已是哑口无言。

而其他们则是悄悄打量着眼前这令他们主人拋江山弃王位的女子。

半晌后风夕才回过神来看看那长长的车队道:“你带这么多东西招摇上路就不怕有抢劫的?”

“抢劫?”丰息眉一场“我倒想知道这天下有谁敢来抢我的东西?便是皇朝他也得掂量掂量!”

正在此时忽一阵琴音从山头飘来清幽如泉淡雅如风令人闻之忘俗。

“这是……”

风夕凝神细听这琴音听来耳熟且如此飘然洒逸绝非常人能弹。

“这是那一晚……”风夕猛然醒悟这不就是那一晚在高山峰上玉无缘随心随手所弹的无名琴曲吗?顿时她掉转马头迎向郁山。

那琴音此刻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乎弹琴者已下山来。

山下一行人都静静的听着这清如天籁的琴音一时间都已心魂俱醉。只有丰息则是平静淡然看一眼欣喜于形的风夕略略一皱眉头但却也未说什么。

终于一个皎洁如月的人飘然而现于闲庭漫步般悠闲走来却是转眼就至身前一张古朴的琴悬空于他的指下长指轻拂清雅的琴音便流水般轻泻。

当一曲终了之时玉无缘抬一脸安祥静谧的浅笑。

“闻说喜事特来相贺。”目光柔和的看向风夕“那一晚高山峰所弹之曲我将之取名《倾泠月》这张无名琴也随此曲名一起相赠以贺你们新婚之喜!”

风夕看看玉无缘看看他托在手中的琴与琴谱下马上前伸手接礼抬眸绽颜一笑如风之轻如蜜之甜:“多谢!”

玉无缘一笑回之“这《倾泠月》中记我一生所学闲暇之时或能消遣一二。”

“嗯。”风夕点头凝眸专注的看着玉无缘“此一别或再会无期保重!”

此生无缘唯愿你一生无忧无痛。

“保重!”玉无缘亦深深看一眼。

此生无缘唯愿你一生自在舒心。

目光越过风夕与丰息遥遥对视一眼彼此淡然一笑化去所有恩怨情仇从此以后相忘江湖。

彼此合掌躬身就此拜别。

眺目送玉无缘的背影消失风夕回头:“我们该上路了。”

丰息一颔两人并肩行去长长的车队隔着一段距离跟随在后。

从今天起开始他们新的旅途天涯海角且行且歌。

而一座山坡上有两道纤细的人影遥遥目送他们离去。

玉无缘走出半里后倚座于一棵树下闭目调息半晌后才睁眸起身遥望身后已无迹影从今以后真真是再会无期!

无声的叹息一声然后将所有的红尘往事就此拋却!

“玉公子?”一个冷凝的声音似有些犹疑的唤道。

转身却见一个冷若冰霜的佳人和一个满脸甜笑的少女立在一丈外。

真是快至尽头了人近一丈都不能现。面上却浮起温和的微笑:“是凤姑娘呀好久不见。”

“想不到竟还能见到玉公子栖梧真是有福。”凤栖梧冷艳的脸上也不由绽出一丝笑容。

一旁笑儿则是满眼惊奇的打量着玉无缘虽随公子江湖行走却是第一次见这位列天下第一的人果是世间无双只是……何以气色如此衰竭?

玉无缘看着笑儿颔一笑算是招乎转头又看向凤栖梧“姑娘是来送行吗?”

“嗯。”凤栖梧点头抬眸望向早已无人影的地方有些微的怅然道“只是想送一送。”

“姑娘想通了。”玉无缘有些赞赏的看着眼前人果也是慧质兰心之人。

“栖梧愚昧直至风王受伤之时才想通。”凤栖梧略有些自嘲的笑笑“穷其一生栖梧之于他不过一个模湖的影子又何苦为难别人为难自已何不放开一切轻松自在。”

“好个轻松自在。”玉无缘点头“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凤栖梧回头看一眼笑儿道:“栖梧本是飘萍到哪便是哪。只是蒙公子怜惜令笑儿相伴岂能让她随我受那风尘之苦。所以想寻个幽静之所两人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

“哦。”玉无缘目光扫向笑儿但见她虽满脸甜笑却目蕴精华自是有一身武功的所以丰息才会放心凤栖梧只是两个纤弱女子漂泊江湖总是不合去那异地也难谋生终轻轻一叹道:“姑娘既只是想寻个幽居之所那便随无缘去吧。”

“嗯?”凤栖梧疑惑的看着他。

“我将玉家的居地送给姑娘吧。”玉无缘目光轻渺的望向天际。

“啊?那如何使得!”凤栖梧闻言赶忙推辞。

“姑娘无需顾忌。”玉无缘看着风栖梧淡淡的道只是那目光却穿越了凤栖梧落向另一个虚空“我已不久于人世玉家将再无后人几间草屋姑娘住了正不浪费。”

“什么?”凤栖梧一震瞪目看着眼前如玉似神般的人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刚才所言。

笑儿则知玉无缘所言不假看着这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如此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生死心头不知为何竟是一片凄然。

玉无缘却依是平静的道:“姑娘的人生还长着以后招个称心的人平平淡淡安安乐乐的过一生未尝不是美事。”

说罢移眸九天抿唇长啸。

那一声清啸直入九霄那一声清啸声传百里!那一声清啸哀哀而竭那一声清啸袅袅而逝!

远远的半空中有白影飘然而来待近了才看清那是四个白衣人抬着一乘白色软轿御风而来。

“终于……要回家了。”

轻轻的合上双眸天与地就此隔绝!

放松全部身心所有束缚与坚持就此散绝!

身轻飘飘的心也轻飘飘的一切都遥遥远去。

“玉公子!”朦胧中隐有急切的呼唤。

无需呼唤啊亦无需悲伤。有的人生无可恋死为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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