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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书阁 -> 武侠修真 -> 剑道余烬-> 第六十六章 相见 第六十六章 相见
- 大江翻涌,阴风笼罩。
两道身影如疾电一般掠过,最终悬停在江面之上。
在一座峭壁之前,钧山真人止住身形,飞剑随起伏翻涌的江潮一同涌动……黑袍被风吹起,他掀开衣衫,不再遮掩面容与身形,选择以真面目示人。
“哗啦啦!”
噬魂幡也随之停住。
持握大幡的瘦削身影,眯起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道袍稚童。
“你不是谢真?”
宵游真人的声音逐渐阴沉下来。
钧山真人嗤笑道:“姓元的没告诉你,这船上不止一个人么?”
“……”
宵游真人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有趣。有趣。”
钧山真人笑眯眯道:“元继谟还真有点手段,就连魔宗都被骗得团团转。赤仙也好,白鬼也罢,都只是他此次布局的棋子。”
“本座没功夫和你浪费口舌!”
宵游真人注意到了眼前稚童披挂的道宗衣袍。
他冷冷开口,下意识就要转身。
“嗡!”
一道剑鸣,骤然响起。
钧山真人抬手。
紫霄飞剑瞬间掠出,咫尺百丈,飞剑擦着宵游真人面颊荡过,直接触发了噬魂幡的护主禁制。
珰——
宛如金铁淬炼的枪杆与飞剑重重撞击一下,迸发出剧烈璀璨的火星。
“……你?!”
宵游真人惊疑不定地后退,攥着大幡,虎口被震得发麻。
这家伙在自己神念感应之中,只有洞天!
这是洞天所能爆发出的杀伤力?
“你什么你?”
钧山真人面无表情说道:“在我面前,你也配称‘本座’?”
紫霄飞剑飞旋一圈,掠回来到钧山真人的头顶。
“你是……道门那位转世真人!”
这一刻,宵游彻底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脸上的神色从忌惮变成了恐惧。
噬魂幡放出的阴魂,迅速向幡内收拢。
宵游深吸一口气……对他而言,眼下击杀谢真的任务已经不再重要。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转世阳神甩掉!
他知道钧山真人乃是当年参与过饮鸩之战的顶级强者,如今转世重修,即便只有洞天境,也绝不是自己能够挑衅的。前些日子,他一位师兄就被妙真杖杀,对于转世阳神这种不可以常理度之的存在而言,拼上全力,击杀“伪阴神”,或者“阴神初境”的存在,并不算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逃!”
宵游攥住大幡,转身就要逃跑!
下一刻。
紫霄飞剑再度掠出,钧山真人的速度暴涨数倍,一瞬便来到了宵游面前,天顶之上雷霆翻涌。
先前为了吸引宵游追击。
他所施展的乃是玉清斋的剑术。
玉清斋祖师爷和大穗剑宫颇有渊源,以钧山的剑道境界,已然可以“逆推”,演化出部分大穗剑术。
如今。
钧山施展出的,乃是太上斋雷法。
这是南疆邪修,最畏惧的术法!
“轰隆隆。”
煌煌神雷,笼罩天庭,方圆百丈,化为雷池,这方雷池将噬魂幡阴云搅碎,也将宵游真人彻底困在其中。
紫霄高悬,无数神雷注入其中。
这把飞剑膨胀千倍,几乎如同一座倒悬山峰,令人喘不过气。
“想走?本座同意了么?”
钧山真人背负双手,冷漠开口:“既然来了,便陪我好好玩玩。”
……
……
“师叔的心湖还处于‘隔绝’状态,钧山前辈没有讯息传来。”
“如今……连恩人也离开了。”
紫青宝船在江浪中缓缓前行。
密云坐在轮椅上,回首望去,就在不久前,谢玄衣搭乘小船,离开了紫青宝船……使团众人纷纷出言阻拦,但钧山和妙真不在,谁又能真正拦得住谢真?
“小师父,你的心湖感应现在如何?”
邓白漪知道,谢真做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所以在其临行之际,她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取出了自己准备的符箓,品阶由低到高,聚气符,清净符,五雷符……事出紧急,这些符箓来不及筛选,她一并交到了对方手上。
其实她也知道,这些符箓大概派不上用场。
但谢玄衣没有拒绝,他将这些符箓,都带在了身上。
“很难说。”
密云回头望着邓白漪,叹息说道:“因果道则并不是万能的……而且我如今参悟的道则,只有一小部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恩公离开之前,我总觉得心神不宁,危机四伏,而如今这抹杀机,却是逐渐消散了。”
杀机消散,按理来说应是好事。
但两人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邓姑娘,你说……”
密云顿了顿,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恩公他,凭什么去杀元继谟?”
“我……”
邓白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个问题,密云问的很好,这也是她心中的困惑。
一个洞天境。
凭什么敢去直面阴神十五境之后的存在?
“……我不知道。”
许久之后,邓白漪声音极轻地开口:“我其实并不了解他。”
此言一出,密云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您和恩公,难道不是旧识?”
“说来荒唐,我与他认识不过区区一载……”
邓白漪自嘲笑了一声。她此刻的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落寞:“虽一同经历过生死,可我却从未见他陷入险境。或许这便是我不去拦他的原因,我总觉得,谢真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够做到,他想杀的人,一定能够杀死。”
“这世上,当真有这种人么?”
密云听完此言,陷入了深思之中。
……
……
江雾弥漫,衢江中段,湍流不止。
几只木船,在元石阵纹催动之下,如飞剑一般飞快掠行着,在江面擦出一蓬蓬光火。
元继谟站在木船船首,双手背负,黑甲外罩着一层斗篷,虽有风起,但斗篷四周却被元力笼罩,纹丝不动,垂落及地,他站得笔直,犹如一杆长枪,其余皇城司密谍则是如临大敌,持握刀兵,全神贯注凝视着不断破碎的雾气。
忽的。
元继谟抬了抬手。
木船顿时减速,大雾笼罩过来,他并没有动用元力,直接荡开这些雾气,而是平静地站在雾中,静默地等待着来客。
很快。
江那边便驶来了一道不疾不徐的小舟。
与皇城司特制的元石木船相比,这小舟实在太过简陋,甚至可以称之为“木筏”,紫青宝船上其实还有更方便的水行宝具,钱三本想将其赠出,但谢玄衣却是婉言谢绝……他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好的宝具,也会被接下来的战斗摧毁。
最普通的木筏。
反而最适合这次出行。
木筏上,同样立着一道黑衫身影。
谢玄衣背负双手,站在木筏上,江流很大,木筏摇晃,他的身形便也随之一同摇晃。
所有元气,尽数内敛。
不去吹散雾气,不去遮挡风浪。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最普通,最平凡的少年。
然而皇城司却没有人这么看。
眼前的少年,乃是踩在大世所有天才头顶的新任“剑道魁首”。
谢真只有洞天境。
但那又如何?!
洞天境的梵音寺佛子,在南疆杖杀了一位阴神尊者……
他们丝毫不怀疑,眼前的少年,也能做到。
“谢真!”
“……谢真来了!”
一道道低呼响起。
与元继谟随行的皇城司密谍,全部进入备战状态,弓弩上膛,刀兵出鞘,寒光凛冽。
说来也巧,翻涌不息的江浪,大风,在此刻逐渐散去。
这场会面。
比皇城司所有人想象中还要平静。
雀契额头渗出冷汗,首座未下命令,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可是这样的“见面”当真正常吗?首座大人不是要以雷霆之势,格杀谢真吗?为何此刻相见,两人气定神闲,仿佛是陈年旧友,下一刻就要聊上两句?
“元大人。”
谢玄衣先开了口。
他微笑说道:“真是好巧啊……你我又见面了。”
“的确挺巧。”
元继谟脸上也挂着笑容:“小谢山主,现在不应该是护送使团归离吗,怎会单独出现在衢江?本座可是听说,这一带附近有邪修出没,极不太平……这消息属实吗?方才小谢山主没有受到惊扰吧?”
“哦,还有此事?”
谢玄衣笑了笑:“看来谢某运气不错,没遇到邪祟,反而遇到了皇城司。”
使团出行,对其他人而言是一桩秘辛。
可对元继谟而言,这支使团离开皇城之后所走的每一里路,他都派遣了密谍亲自查看勘探,他比谁都烂熟于心。
“本座率人,前来查看情况。”
“毕竟大褚境内……怎能容许邪祟肆虐?”
元继谟望向紫青宝船行驶的方向,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认真叮嘱道:“雀契,我和小谢山主闲叙几句。你带着弟兄们,好好检查……把那些该杀的邪祟,妖孽,全都揪出来杀了,一个不要留下。”
“……是。”
雀契特执使有些诧异。
首座大人,竟是要单独和谢真相处?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领下了此命……雀契心底苦笑一声。
这道凭空出现的诧异念头,着实不讲道理。
谢真只是一个洞天境修士。
首座大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可早就修至阴神后境,这两者单独相处,为何自己反而觉得谢真更加“危险”?
皇城司的小船,极其谨慎地前行。
雀契领着密谍,绕开了谢真所在的木筏……
他知道首座大人的意思。
既然杀人。
便要杀个干净。
首座大人负责杀掉谢真,自己和其余密谍,则是负责处理紫青宝船的闲杂人等……钧山和妙真本领再大,此刻也无法救场。
只要把紫青宝船焚去,细节处理妥当。
这桩“意外”最后完全可以嫁接到南疆邪修头上。
倘若道门和梵音寺想要清算,便正好一并加入“荡魔”计划之中。
小船离开之后,江风掀起涟漪,雾气重新合拢。
这方天地。
只剩两人。
“你竟然没有出手阻拦……”
元继谟笑了笑,望着眼前少年:“你应该知道,他们是去杀人的吧?”
谢玄衣淡然道:“紫青宝船的速度很快。”
“所以?”
元继谟挑了挑眉:“你觉得他们追不上宝船?”
“他们不重要。”
谢玄衣摇了摇头,说道:“你一定知道船上还有一位方圆坊的掌柜。你也一定能猜出来,这位方圆坊掌柜实力不俗,单凭雀契这些人,截杀紫青宝船,必定以失败告终。”
元继谟陷入沉默。
“在你的计划里……他们都是注定牺牲的棋子。”
谢玄衣直视着眼前男人的双眼:“负责执行截杀计划的人,只有一个。不是赤仙,不是宵游,更不是你带来的特执使……你信不过其他人,你只信得过你自己,雀契这些人死后,皇城司便有了真正清算‘邪祟’的理由。这个计划到最后,登船杀光所有人,处理现场的人,是你自己。”
“哗啦啦——”
话音落下,江风变大,涟漪也随之变大。
雾气中垂落的斗篷,被风吹得摇曳翻涌,与浪花一同舞动。
啪。
啪。
啪。
小船那边响起了淡淡的掌声。
“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元继谟抬起双手,轻轻拍了两下,他带着欣赏,也带着怜悯,注视着眼前的少年:“谢真……本座以前一直不相信知己二字,因为这世上从来没人能够猜透我的想法,可你是个例外。如果你出身在皇城,说不定我们会是朋友。”
“朋友?”
谢玄衣听到了世上最荒唐的笑话,他摇了摇头,冷冷说道:“你没这个资格。”
元继谟眯起双眼。
谢玄衣带着轻蔑,带着漠然,一字一句说道:“我之所以了解你,只不过因为我见过太多卑劣自私的人……元继谟,要论卑劣,你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位。”
“多谢谬赞,我喜欢这样的评价。”
小船上的黑甲男人自嘲地笑了笑,旋即坦然受之,并不感到丝毫恼怒。
元继谟仰起头来,望着天边流淌的彩云,感慨说道:“卑劣是这世上最不被人理解的美德,如果你愿意像我一样,那么你会活得轻松许多。”
今日这场截杀,除他以外,没人看清全貌。
所有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即便是阴山三圣之一的“赤仙”,也不例外。
“呼……”
“你说得没错,这个计划只有一个执行者,那就是我。”
“等杀了你,雀契那些人也该死了。”
元继谟深深吸了一口,幽幽将其吐出,他很享受这个过程。
他一字一顿,缓慢说道:“陈镜玄安排的那位方圆坊暗子,会为杀死皇城司密谍而搭上性命……最终这艘紫青宝船会坠入衢江江底,所有人都会死。如果道门和梵音寺发怒,那便找南疆邪修清算去吧。”